兩隻手輕輕挨在一起,坦坦然的笑意就浮在列雲楓的眼角,澹臺夢終於笑意盈盈:“我就不信你連這個都會猜到,我要是真的輸了,從此就徹底服了你,以後無論什麼獨樂樂、眾樂樂的事情,都忘不了有你一份子。”
此時,澹臺夢已然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嬌語含嗔,帶著幾分好勝和奚落。不過是忽然之間的轉念,看著列雲楓神采奕奕的樣子,澹臺夢的心中萌動以命相賭的念頭,她更好奇,列雲楓是不是真的猜得到,她方才在心中一掠而過的感慨。
她的生命,會在朝夕之間闔然遠逝,只怕無常到時,誰也沒有回天之力,賭一賭卻又何妨。她很想知道列雲楓的答案,兩泓翦翦秋水,似笑非笑地看著列雲楓。
列雲楓雙手抱膝,他傷口的血已經凝結了,衣衫顯得十分狼狽,可是他的神情還是那樣不羈悠然,淡淡地道:“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語韻悠長,淡而恬靜,澹臺夢一時愣住了,列雲楓吟詠的這首韋應物《滁州西澗》,也是山林野趣,幽淡靜遠的意境,難道他真的能感知自己的心境?
翻過來想,卻也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列雲楓既然瞭解她的痛處,自然也不難體會到她此時的心境,人在絕地,都免不了心生憧憬,對於遙不可知的明天,總有著美好的幻想。列雲楓那麼善揣人意,察言觀色之間都能窺視幾分,何況他對自己的事情已然瞭然於胸。
微微垂著眼光,澹臺夢的手輕輕撫著他的手臂:“你的傷,要不要緊?”她知道是皮肉之傷,根本無礙,她想說的也不是這個。
列雲楓微微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方才我們遇到了狼群,我們被困在樹上,然後我割傷自己,以血為誘餌,將狼群誘引到陷阱了。也是吉人天相,如果不是那些山民早就挖好的陷阱,我們還真無法在狼群裡邊脫身。”
他笑著說,和真的一樣。
謊言,列雲楓就是有這種本事,在不經意間就會編造一個合情合理的謊言,他如此說,是因為澹臺夢不願意任何人知道方才發生的事情,有時候,謊言和欺瞞,都源於不忍。澹臺夢笑道:“無論你這話說得怎麼天衣無縫,只怕我爹爹不肯相信。”列雲楓笑道:“他為什麼不信?我都沒說是遭遇了敵人,和他們拼鬥時受的傷,因為這幾道傷口都是由深而淺,很明顯是自己劃傷,我連這個都想到了,難道還有什麼破綻嗎?”澹臺夢笑吟吟地道:“百密一疏,你也有算不到的時候,這謊話編得再好,可惜最大的紕漏就是出自你的口中,捫心自問,你和我爹爹說過多少真話?”
聽澹臺夢有心情戲謔嘲笑自己,列雲楓知道自己贏了這場賭,他心情為之一振,哀莫大於心死,如果澹臺夢安心要自決離世,恐怕防不勝防。
澹臺夢站了起來,攏攏自己凌亂的頭髮,笑道:“走吧,人家是大白天撞見鬼,我們是大白天遇見狼,楓兒,你就信口胡編吧,不過天氣這麼熱,喝碗荷葉粥,正好祛暑散鬱。”列雲楓也站了起來,笑道:“師父現在瑣事纏身,哪裡有功夫煮粥,以前他打一巴掌,還不忘了給幾顆甜棗,他現在是隻打人巴掌,連棗核都看不到了。”
兩個人說著話,結伴從林中往下走,不知道那邊寒汐露怎麼樣了,是誰將她傷成那個樣子,她傷得如此之重,他們兩個卻私下跑出來,應該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澹臺夢忽然道:“楓兒,我們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她眼光晶亮地看著列雲楓,列雲楓也看著她,然後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為寒汐露採摘些藥材。”
澹臺夢掩著櫻唇嬌笑:“藥沒采到,卻遇見了狼群,楓兒,我們有夠倒黴的哦。”列雲楓點頭:“是啊,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我們……”
他忽然不說了,眼光一瞥,澹臺夢也看到了,前邊一叢灌木之後,有劍光刀影,森森冷氣,悽悽寒光,攪落了好多枝葉,刀劍的撞擊聲時而傳來。
兩個人對望一下,悄然伏身,慢慢湊向灌木叢。
紅塵滾滾夢依稀
帳幔,慢慢拉開。
澹臺盈長出了一口氣,拭了拭頭上的汗,然後用羅帕為寒汐露拭汗,柔聲道:“寒阿姨,沒事兒了,你是吉人自有天相,秦姑姑的醫術特別高明,你要吃什麼啊,我去給你做。”這張美麗、天真而純淨的臉龐,還有那雙水靈清澈的眼睛,都讓寒汐露有些失神,不過是見過幾次而已,澹臺盈對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戒備和敵意,那種真誠和關懷,都是源自內心,寒汐露強自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血,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