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己的椅子裡坐下,深深的凝視纖纖,和那兩盆植物。
“這是你那位韓老師昨晚搬進來的!”他說。
“哦?”纖纖睜大了眼睛,困惑的看著父親。“你昨晚是不是在我窗外看到了?”
“沒有呀,我在樓上等韓老師,她沒有來。”她不安的扭動著腰肢,用手指在花盆上划著,嘴裡哼哼般的低問:“你是不是把韓老師辭掉了?其實,韓老師教得很好,她對我好有耐心好有耐心,她比魏老師好多了。魏老師常罵我笨,韓老師從不罵我,反而總是原諒我,安慰我,叫我別急,慢慢來。其實,”她抬起那長長的睫毛,直望著父親。“是我不好,我念呀唸的,就是記不住那些東西。韓老師也沒辦法呀,她不能代我念呀!爸,”她小心翼翼的、擔心的、憂愁的問:“是不是你怪她了?罵她了?所以她不教我了?”
“咳!”趙自耕輕咳了一聲,有些慚愧,他幾乎不敢正對纖纖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沒有。”他說,沉吟著,不自禁的又燃起一支菸。纖纖慌忙走到窗前去,開啟了窗子,她跑回來,把那兩盆花全搬到窗子外面的窗臺上去放著。放好了,她再細心的拉好窗子。
他點點頭,深思的看著這一切,想著佩吟說的話,他更加慚愧了,他對纖纖的瞭解,顯然沒有佩吟來得多。
“纖纖,”他柔聲說:“你很喜歡韓老師嗎?”
“是的。”纖纖坦白而真誠的說:“從小,你就幫我請家庭教師,但是沒有一個像韓老師這樣的。她……她和別的老師都不同,她……她好像並不完全在教我書,她……她也瞭解我,疼我。當我背不出書來的時候,她總是說:‘不怪你,這對你太難了。’她瞭解我!真的!”她微微皺起眉頭,思索著該用怎樣的句子來解釋,她終於想出來了:“可以這樣說,一般老師都用‘知識’來教我,韓老師是用‘心’來教我!”她的臉上閃著光彩。“爸爸,她很好,真的!”
趙自耕動容的注視著女兒,這篇話使他驚悸而感動。
“你知道嗎?她昨晚來看我,幫你求情。”
“哦?”纖纖疑問的應了一聲。
“她說,大學裡沒有你可以學的東西,她認為你根本不用考大學。”“哦?”纖纖的眼睛更亮了,她熱切的看著父親。“怎樣呢?怎樣呢?”她急促的追問著。金盞花15/37
“所以,”趙自耕粗聲說:“韓老師不再教你了,魏老師也不用來了,你不需要考大學了。只是,聽著!我發現我們竹林後面那塊草地太荒蕪了,我把它交給你,你既然從此不念書,也不能就這樣閒著,你給我……”他掃了窗臺一眼,順口說:“去把那片草地變成一個花園,要把花朵培養得又大又好,不能瘦津津的!”纖纖不能呼吸了,她屏息的站在那兒,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閃耀著那樣美麗的光彩,使她整個臉龐都發亮了。她似乎不太能相信這個好訊息,站在那兒,她只是睜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又懷疑的瞪視著父親。
“你聽清楚了嗎?”趙自耕不能不大聲的重複了一句。“大學,是饒了你了!誰讓我生了你這個小笨丫頭!可是,花園是交給你啦!”纖纖終於相信了。她張開嘴,輕輕的呼叫了一聲,就一下子撲奔過來,用胳膊緊緊的、緊緊的抱住了趙自耕的脖子,把面頰貼在趙自耕的面頰上。她那嬌嫩、柔細、而光滑的肌膚引起他一陣強烈的感動。纖纖,他那嬌嬌柔柔的小女兒,有多久沒有這樣親近過他了。然後,纖纖抬起頭來了,她那美麗的大眼睛裡竟含滿了淚水,而唇邊帶著個甜蜜的笑。她注視著父親,似乎實在不知道該怎樣來表現她的歡樂,終於,她開始一連串的輕呼著:“爸爸,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不知道叫了多少個“我愛你”,在趙自耕滿懷激盪的時候,她又閃電般在父親面頰上印下一吻,然後,她翻轉身子,像一隻穿花蝴蝶般,翩翻著飛出了書房。立即,趙自耕聽到她在又哭又笑的宣佈著:“奶奶!奶奶!爸爸說我不用考大學了!我不會再落榜了,我也不用去唸那些嗚呼哀哉了!”
趙自耕驚奇的深靠進椅子中,原來,她居然如此“害怕”考大學,“不願”考大學,“懷恨”考大學……他想起幾個月前,佩吟就對他說過的話:
“……雖然她不愛讀書,她仍然為你去讀,雖然她不想考大學,她仍然為你去考。她有很完整的自我,卻要為你去放棄自我……”佩吟,佩吟,佩吟……他的心在低喚了,那個“人比黃花瘦”的小女人……她能看進人類內心深處的東西,而他,他這個“自命不凡”的大律師,辦過那麼多案子,見過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