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猶豫了一下,手指終於還是落到了他的腰帶上。正待解開時,只見他臉色白了一下,左手壓住了她的手腕。
深衣無言地運力與他抗爭,待他睜眼時,緊咬了唇,與他對峙。
良久,他閉目,轉過頭把臉埋到她的衣衫裡,似是無聲地嘆息了一下,壓著她的手無力地垂下了。
深衣並不敢多看,扯去溼衣後用暖熱棉布胡亂擦過了,用乾衣蓋在了他腰間。
深衣的手腳很快,卻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他似乎沒有呼吸了,深衣只看得到他半邊蒼白的臉,精緻眼角緊緊閉著,身子涼而僵硬,單薄背脊在衣下輕輕地哆嗦。
劉戲蟾說,他有很多秘密。或許只有秘密能讓他覺得安全。
除了那個大夫徐先生,他從不曾讓別人看過他的殘肢,便是耗子白音,也沒有見過。
可是今天,他的身份,他的身體,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面前。
於別人或許並不算什麼。
於他,卻需要開啟堅密心防,艱難至極。
他曾幾番為她擋去生死,卻畏懼把真實的自己展示給她。
深衣一寸寸細緻擦過他枯木般的雙腿和腳趾,又換了滾水,用熱燙的棉布在兩腿關節上反覆敷熨——這是船上的老舵手教給她的,可以緩解疼痛。
他慢慢停止了哆嗦。
……
深衣抱著陌上春在火邊坐了許久,方覺得他身上漸漸暖和起來,臉上漸漸恢復了些血色。
四面望去,卻不見什麼藥箱。
深衣輕輕讓他依靠在石壁上,方站起身來,忽然腿上一緊,被他緊緊抱住。
他抬眸仰望著她,眼中竟有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不要走……”
他微弱地哀求著,惶然無助得像一隻被遺棄的幼獸。
深衣哪曾見過他這個樣子,知道他誤以為自己要離他而去,輕言安慰道:“我不走,我去湖心苑給你拿些艾絨。地下室裡面應該沒有被燒掉。”
他急急搖頭,手上抱得更緊了,目中盡是央求之意。
“不……不用……我用火針就行……你不要走……”
深衣心中軟極,又酸又疼,復坐下來用力抱住他。眼前是亮的,深衣卻覺得自己行走在黑暗裡,伸手撫上他的臉,喃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這……是你真正的樣子麼?”
她想起紫川郡主當時對他的懷疑。
紫川郡主無疑是深愛著莫陌的,否則怎可能那麼容易地識破他的偽裝?
只是他當時那般決然地用匕首劃了自己的臉,不僅騙過了紫川郡主,也讓她一直不曾懷疑過他並非真正的莫陌。
陌上春擅易容術,可以化裝成賀梅村的模樣。可是他的易容術竟能高明到這樣的地步,甚至能騙過作為莫陌父親的莫七伯?
他其實又不曾騙過自己。
他說:紫川郡主喜歡的那個莫陌已經死了,他不是。
他說的是真的。
陌上春低垂了頭,眉眼猝動,嘴角僵然,似是浮上了什麼不堪的回憶。
他運了運氣,極艱難道:“是……”
“怎會……”
“莫陌……是我同父同母的親生哥哥……我和他,都像孃親。其實……我更像一些,只是五年不見,誰又還能那麼清楚地記得。”
深衣呆住了。
這個真相,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莫七伯不識得,只因為他最清楚陌羨仙的樣子。陌上春比莫陌更像陌羨仙,只會讓他更加堅信不疑。
陌上春嘴角有苦澀笑意,眸中有一些晶瑩的芒。他的聲音依舊微弱,卻漸漸清晰起來。
“你自然會問,我為何要殺哥哥。”
“我自生來,就被孃親厭惡。無論我怎麼討好她,她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更不許我叫她一聲娘。”
“我從小被樓主扔給凌光一品訓練做殺手。凌光欺騙我,說我娘被莫世靖背叛,此生最恨莫世靖和他的兒子。只要我殺了莫陌和莫世靖,孃親便能對我回心轉意。”
“所以我去靖國府,找到了莫陌。”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幹淨溫暖的人。或許兄弟之間,本就心意相通。他看到我的樣子,就知道我是他的親人。我長到那時候,從不知道父母親友之愛為何物。他讓我覺得,原來這世上還可以有人對我這麼好。”
“我不想殺他了。那時候蕭夫人僱請的殺手來了,我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