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所以呢?”
我看著書裡的畫像說:“所以我們仨一起認神仙。”
我捱得宮月近近的,百里惠捱得我近近的,宮月說他三十五頁前的神仙都認全了,我沒理他,盯了第一頁半響,在易華殿內一個個尋找相似度最高的神仙。等我跟百里惠興致勃勃翻閱到了第十頁,宮月依著長生劍昏昏欲睡。
然,就在此時,譁然漸消,笙歌逐停,眾仙紛紛朝同一個方向望去。
花羽翩然,雲煙飛旋散盡,繞樑的彩尾雀緩慢安靜下來,晚月的蒼涼處,竟也添了幾抹清輝。
一眾仙家恭敬垂首,齊齊言語:“賀掌門仙君大喜!”
第六十三章 魅化雪染
蓬萊仙君青冢,我手上的書籍沒記下他的容顏,但我相信,這絕不是因為遺漏。
腳踏清風,光暈淺淺,步攜飛花,塵靴未染,玄青長袍盡寒風拂曳,然他眸心無影,目中無物,如臘月寒霜般清冷傲骨,不急不慢,走在這一條直通上殿的雲騰之路。
眾仙一口涼氣倒吸得十分足夠,眼睛尾隨著青冢的身影,面面相覷,卻都沒敢將腸子裡的疑問發表出來。百里惠忽略了這份濃郁的詭譎之氣,大聲問我:“到底是不是他成親?蓬萊窮得沒銀子替他做喜袍了?”
四面八方的眼睛全數望了過來,我用手遮住眼睛,挪到宮月身後。想我一世英名,居然連個藏身之所都找得艱難。
百里惠錯不自知,嘟嘴反問:“怎麼都看著我?”
易華殿一時又竊竊私語躁動起來,指指點點,比比劃劃,小鳥依人般丁點的聲音越變越嘹亮,蓋過電閃雷鳴已是綽綽有餘,原來神仙們都是一等一的話嘮,說不完道不盡。
青冢走上殿階,仙姿入座,這本是該由昭夜接受新人叩拜而設的琉璃紅木椅,青冢好像並不知道這些。
青冢的冷目掃了大殿一遭,淡然道:“蓬萊山有喜事?”
我因他這句話受了極大的驚嚇,使勁抓著宮月的肩膀,來平復這顆好不容易恢復跳動心的髒。我往好處想了想,可能是蓬萊的小仙婢不盡心,沒將準確的婚禮日期傳達給青冢,以至於她家掌門搞錯了良辰吉日;邪惡如我,我當即又往壞處想了想,覺得青冢並不曉得有這樁婚禮存在的可能性相當大!
“掌門與紫檀仙子的大喜,就在今日。忘記了?”仙人將酒釀飲盡,睨他一眼。此仙正是蓬萊上一輩的仙尊,道名長宜,頗具威望,連青冢仙君也得尊他一聲師叔。
青冢不緊不慢道:“到底是我不記得,還是本就沒這一樁事情?”
長宜真人濃眉略皺,撂了手中酒盞,正要說些什麼,彼時淡淡紫色光暈爍爍逼近視線,紅紗轎輦載著稀稀紫煙勻飛而來,四位笑嫣倩倩的仙子肩抬轎輦四方,自上頂赤步騰飛而過。
鸞鳳來儀,天外飛仙,紅裙打浪,仙姿玉骨。
女仙四人腳尖觸地,轎輦穩穩降落,輦中仙子素手掀開擋目的紅蓋頭,款款走下,嫁衣曳地三尺,如忘川彼岸滿地花開。
她,就是紫檀仙子。
她看了上殿的青冢半響,轉首對著一眾仙家漠然說道:“依老身來看,不如,婚禮作罷。”
滿座仙客對此議論紛紛,一說:紫檀仙子自稱老身,亮了身家輩數,壓一壓年輕輩的神仙,是要給掌門仙君顏色瞧了;一說:金婚天賜,相傳十載,今番四海八荒遠道來客,卻鬧出這等罷婚戲言,於理不合,辜枉天命;一說:良辰不在吉日,蓬萊山恐有浩劫降臨……
總之,所有口沫統統朝著不著邊際且越來越嚴重的方向發展。
這種時候,蓬萊的精神領袖應當以身作則,首當其衝跳出來安定人心,奈何青冢遙沒有這些想法,孤坐交椅,默不作聲。
最後還是他師叔長宜能者多勞,洪亮道:“良辰未過,見禮天地,尚還來得及。”
眾仙點頭稱是。
青冢說:“無謂良辰,這門親,都不作數。”
易華殿喧囂又起。
長宜道:“良緣天賜,望掌門三思!”
眾仙一聽,一思量,覺得這陣風得跟,於是異口同聲道:“望掌門三思!”
人人都勸掌門三思,紫檀仙子就不高心了,臉色沉得蒼白,冷冷道:“此婚乃老身所退,眾仙友怕是找錯了方向。”
我暗暗覺著不妙,只望昭夜快些到,我們好趕緊離開這地,反倒覺得鎮妖海底不怎麼可怕,沒這出驚心動魄。
長宜真人尚未死心,規勸喚道:“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