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竟有不堪回首之感。她自認為已經是個臭棋簍子了,沒想到老頭子更臭,而且一不如意臉色也臭臭的,讓她下得戰戰兢兢,得一邊陪人還一邊看人臉色,她多少年都沒活得那麼累了,很懷疑當年獨步東北的黑豹子什麼的,只是個傳說吧!怎麼可能是這麼孩子氣的一個人呢!
她目光調侃地看了爾豪一眼:“高中的興趣課有教過,真不知道你上學時是不是天天翹課睡覺。”
夢萍:“大家都上一個中學,課都是一樣的。我們兩個都沒問題,那一定是你有問題!你到底在忙什麼?”
爾豪面上一僵,他以前的確沒少翹課,什麼興趣課體育課音樂課,這種無關緊要的課程,一部分翹了,別一部份都貢獻在跟漂亮女孩子打情罵俏上。他的風流韻事不便讓妹妹們參詳,剛要轉移話題。
就聽如萍正色說道:“我們平時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爸他一個人在家,其實很寂寞。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吧。我其實下棋水平不高,這樣他都不嫌棄,實在難得。”
爾豪自從上班成為自由人後家裡的大事小情都不太關心,詫異:“爸會寂寞,那媽每天都在做什麼?”
夢萍抱著如萍鬆軟的枕頭,下巴搭在上面,嘀咕道:“還能做什麼,每天出去打牌逛街,一去就是一整天。再說兩個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可能也沒什麼話題。”她沒說的是,王雪琴每天掛在嘴邊的家常裡短八卦訊息,陸振華也不感興趣。
如萍說:“總之,大家有時間就多陪陪爸爸,聊會兒天,說說校園和工作的經歷也好,人年紀大了,不再有新鮮事兒,就愛回憶以前,他以前風光慣了,再看現在的境遇,難免心裡不好受!”
爾豪若有所思當中,夢萍有些不確定:“可是,爸他好凶,看到他一瞪眼睛,我就不敢正常說話,別說隨意聊天了。”他們幾個是陸振華最小的孩子,相差幾乎半個世紀,年齡的差距是一道鴻溝,很難跨躍。
如萍溫暖的目光落在夢萍身上,輕輕地攬過女孩兒的肩,指尖的溫度帶來了安撫的意味:“傻妹妹,看人怎麼能只看外表,他再堅硬也是我們的父親,我們是他的兒女。”這個簡單的道理,她以前也不懂,像夢萍一樣畏懼又崇敬著父親。直到真正的打擊讓她明悟‘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才回到老人身邊,做起一個女兒的本份。她玩笑地說:“你這雙眼睛徹底遺傳了他的,真瞪起來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如萍見這兩隻盯著她看,看了眼床頭鬧鐘,想著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間能完成,開始揮手趕人:“行了,都走吧走吧,太晚了,明天還要上課!”環視弄皺的床單和茶几上地板上的蘋果橘子皮,認命地去取掃帚和拖把打掃乾淨。
鬧鐘在六點鐘準時響起,收拾了包——就是一個手提的布口袋。去院子裡伸展一下手腳,貪婪地呼吸早晨的潔淨空氣,早飯後,提前半個小時出門。
她需要熟悉一下路況,出了大門沿街走出不遠就有電車站,她上了電車,找個空位坐下,天氣還很很暖,車子的窗戶都大開著,年代味十足的街道毫無預照地映入眼簾。灰撲撲的水泥建築,西式的柱子路燈,迎風招展的布質牌扁。長卦西裝的男人們,旗袍洋裝的女人們,匆匆而過的黃包車,高頭大馬拉著的豪華馬車,電車過處叮叮噹噹的汽笛聲,甚至老式的電線乾子,這一切交織成大上海特有的韻味。
車到達學校才十幾分鍾,抬頭看向東方,太陽已經冒出頭來,光芒萬丈地俯視這世間。離上課的時間學有大半個小時,學生都還沒來,校門口沒什麼人,走近校園裡能看到一些年長的人在晨練。
她沿著林蔭道走了一遍校園,對迎面走來的老人們溫聲問好,回報她的總是一張張慈愛的笑臉。她對老年人們有一種特別的尊敬,也許是出於他們看似渾濁,實則充滿智慧和包容的雙眼,沒有年輕人的浮燥和輕狂,只有韶華過後的沉澱。
校園不算大,慢慢走著逛上一遍,上課的時間也到了,她踩著鈴聲進教室,這時幾乎所有學生都坐好了,一個扎兩條長辮的大眼女孩向她揮手,高聲道:“陸如萍,這邊!”
她本來打算找個角落隨便坐下,反正這種大課是很多班級一起上,到處都是陌生人。那邊一開口,如萍只好頂著各色唰唰過來的目光走過去。她剛坐下,一個頭發花白教授也夾著進了門。跟後世的大學不一樣,教授沒有時間點名,上大學的機會難得,老師想傳授更多的知識,學生們也都努力學習,沒有誰會故意不來。像陸爾豪那種愛翹課的極品當真不多。
一堂大課兩小時,那老師一分鐘都沒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