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將穆清公主許給宋修遠,若說是為雲麾將軍宋修遠的婚事操碎了心,顯然是個笑話;但若說是為了掣肘宋氏兵權,只以宋氏如今的清冷模樣,卻又過於未雨綢繆。此間是為何,宋修遠想了三年,仍是一知半解。
侯府東苑的小樓正房內,那對龍鳳喜燭兀自燃著,明明滅滅地透過層層帷幔,照著屋內。穆清公主身著繡了褕翟紋樣的青色花釵翟衣,坐在裡屋的小榻上,一雙明媚的眸子肆意打量著四下的佈置,手裡攢著團扇不停地搓來搓去。
鎮威侯府宋氏一族的境況,自打四年前許嫁之時,便不停有教習嬤嬤說與她聽。即便沒有教習嬤嬤,她的父親亦時常提及。只旁人言語,終不及眼見為實。入了東苑,就她眼下所處的這間屋子而言,即便被裝飾地簇新,卻仍顯清冷,少有人氣的模樣,看來那小侯爺果真如同傳聞那般,投身軍營不大歸家。
家主不歸,府內又無掌事者,雖掛著鎮威侯的品階不改,只比起從前,也是愈漸式微了。
一整日了,除卻黃昏時分同那小侯爺共牢合巹時吞的三兩口肉魚與小半個葫蘆的女兒紅,這張嘴便沒有沾過任何吃食。說不餓是假的,但說餓了,卻也不是。穆清只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在她腹內絞著,絞得她整個人都不安生。一想到一會兒就要見著那小侯爺了,竟緊張得有些泛嘔。
晨間嬤嬤將她塞進這一層又一層的禮服內時,只讓她差點閉過氣去,此時即便想著平日裡素愛的豆腐乳,也沒什麼胃口。也不曉得這是個什麼破規矩,將新婦丟在院子裡不管吃喝,新郎官卻在外廳迎來送往。
夏朝的諸多規矩與蜀國皆不同。單是這服飾規制,便有許多講究。從前她在蜀國所見婚嫁儀禮,哪有這般多的章法道理,清早新郎官將女子並著嫁妝接回家裡去,闔族的人同樂一晚上便算是禮成;興頭上了,便是叫新嫁娘出來跳支舞唱個小曲兒也是可以的。
穆清內心有些鬱郁,從前她看著街鄰娶親的熱鬧場面,不是沒有遙想過自己出嫁了該是什麼模樣。只是少女心思裡的萬般模樣,卻無一種是同眼下情境相似的。想到此處,穆清拍了拍胸口微微順了口氣,既然嫁到夏國了,那麼便也只能循著他們的規矩了。
外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穆清知曉是宋修遠進來了,嚇得又用繪了比翼雙嬉的團扇遮了臉。那腳步聲走進裡屋,漸漸近了。透過團扇上薄薄的綢絹,她能夠隱約瞧到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越瞧越緊張,穆清索性將眼簾微闔,瞧著腳邊的地面,直到眼前出現一雙烏皮履。
“白日裡不是念過一回卻扇詩了麼?怎麼,還想再向我討一首?”略微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其中暗含著的威嚴殺伐之氣,令穆清渾身一怔。
宋修遠說著,便抬手拂了穆清遮面的團扇。
白日裡賓客眾多,禮儀又繁瑣,宋修遠倒是沒有心思瞧穆清公主的那張臉。現下仔細瞧了,覺得眼前的這張臉美則美矣,卻同當日蜀國使者遞過來的畫像有些許不同。哪裡不同呢?螓首蛾眉,發若烏丹,雲髻霧鬟,同畫像裡一模一樣。只這身形看著倒是清瘦了不少,連帶著傳聞中的媚骨生姿似也少了些味道。
可即便如此,這張臉依舊太過張揚,令宋修遠心底微微動搖,不敢多瞧,唯恐自己也成了那縱情聲色的裙下之臣。
“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你現在這個模樣,比起畫像上的媚態,倒是更當得起穆清二字。”心中微悸,宋修遠不禁脫口道。見穆清還是垂著眼簾,便伸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隨著他的動作,簪在穆清髻上的花釵寶鈿微微作響。宋修遠的指尖感受到了穆清身子的微微顫抖。
自知周身有股無法抹去的在沙場中浸潤出的狠戾之氣,宋修遠悟到穆清畏懼於他。想著此番情境,他著實沒有什麼惡意,言語間便帶了些許調笑之意:“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見穆清始終低垂著眼,宋修遠笑道,“怎還是不敢看我?”
穆清聞言抬眸,卻撞進了一對深不見底的眼眸。與她從前的遐思不同,這個小侯爺竟無行伍軍士的粗壯之氣,反之,卻是眉眼硬挺,容貌端良。雖稱不上玉樹臨風,卻帶了些微的君子之風,那一對墨黑的眸子就這般直直將穆清望著,膠著在穆清臉上。
穆清正覺面紅耳赤,額頭卻是一涼;未幾,一陣鈍痛襲來。
穆清公主出生時從孃胎裡帶了顆硃砂出來,大紅的硃砂點在穆清飽滿白皙的額頭上,似妝成的花鈿,襯得整張臉甚是動人心魄,又無端地添了一抹令人心軟的楚楚風流。
宋修遠不自覺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