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忽然低聲要求道:“剩下的都給我!”
三營長一彎腰,把肩上剩餘的七、八支槍全部排放在陳大雷的射擊位置上,跟那把大刀擱一塊兒,沙啞地說道:“全都上了膛。”
默默地點了點頭,陳大雷拿出煙盒遞給身邊的三營長。
三營長接過煙,默默點燃,深吸一口,嘆息道:“這一夜,長啊!”
陳大雷沉聲說道:“天一亮,就是我們最後一戰。待會兒,我想把所有戰士們召一塊兒,讓大夥挨著過夜。”
三營長疑惑著問道:“哨呢?”
陳大雷搖頭說道:“不用放哨了。我想鬼子不會冒險摸上來夜襲,他們只會在山下嚴守,防備我們突圍,等天亮再收拾我們。所以,大夥可以過個平安夜。”
三營長點頭,苦笑了一下,聲音愈發沙啞地說道:“司令員啊,天一亮,我怕是顧不上你了!”
陳大雷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老夥計,天亮後,我倆誰也不必管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自只顧自個兒痛快就行!”
黑夜中,三營長口中的菸頭一閃一閃,映出眼中閃亮的淚光。
很快的,在三營長的召喚下,倖存的戰士紛紛聚集在僅有的一盞行軍燈周圍,昏暗的燈光下,眾戰士衣衫襤褸,大半帶傷,他們身體挨著身體,默默啃食餅子,兩隻水壺則在眾人黝黑的雙手中緩慢地傳遞著。
目光巡視了眾人一圈,陳大雷聲音沙啞地說道:“太陽跳出山岡的時候,鬼子就會衝上來,我們這些兄弟,都要革命到底了。我陳大雷作為你們的司令,跟大夥戰死在一條戰壕裡,是我這輩子最過癮的事。現在,我想給大夥最後一道命令。這道命令說完,我就跟大夥一樣,不是司令了,是個兵。”
聽到他的話,戰士們呆呆地看著他,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陳大雷忽然語塞。
雖然不忍心,但是經過良久的思慮後,陳大雷最終還是聲音發顫地說道。“天亮後,打起來的時候,大家誰都不要管誰。哪怕你身邊的戰友負傷了,戰死了,你看都不要看他一眼。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理睬!你只管盯著面前的鬼子,一槍一槍的射擊,直到把自己所有的子彈全部打光!那時候,你也可以歇著了。”
這彷彿預告自己未來一般的宣言,讓所有人都不禁沉默下來。突然,一個戰士哽咽了幾聲,忽然抱頭痛哭。
聽到哭聲,旁邊的戰士立刻不屑地罵道:“哭個屁,熊包!”
陳大雷連忙糾正道:“不!能活到現在,我們大夥沒一個是熊包,他只是忙得沒工夫哭。現在,誰想哭幾聲,哭就是了。”
聽到陳大雷的掩飾和託詞,哭泣的戰士狠狠拭淚,止住了哭聲。
“想家了吧?”
“嗯。想!”
“那就睡一會兒,夢裡頭靠家近呵。”
那戰士老實地答應了一聲。稍頃,腦袋一歪,真的昏睡過去了。看到他睡著了,其他人也覺得眼皮愈加沉重,睏意彷彿被傳染了一樣,逐漸流轉開去,疲憊至極的戰士們很快的,個個東倒西歪地入夢了。
眼見著身邊的戰士們迅速進入夢鄉,毫無睏意的陳大雷眼望星空,喃喃自語道:“唉,三道灣那邊怎麼樣了?二雷還活著麼?”
微弱的星光下,順溜提槍在崩塌的工事裡摸索,急聲呼喚道:“排長、班長!排長、班長!你們在哪啊?”
四周一片死寂,寂靜中,喊聲顯得那麼生冷和突兀。
沒有得到回答的順溜開始一具具搖晃起戰友的屍體,“牛二、小四、吳松山……媽的你們怎麼都死啦!”
“排長、班長,我是二雷啊!你們在哪?有誰活著不?”摸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順溜逐漸緊張起來,眼見著整個陣地一片寂靜,他不禁再次呼喚道。
失望中,本以為得不到回應,卻哪想,忽然從前面傳來嘶啞的喊聲:“陳、……陳二雷?”
聽到喊聲,順溜興奮地朝那個黑影撲去,一把抱住他道:“排長,你還活著?真活著!”
排長掙扎著站起身問道:“同志們呢?”
順溜示意周圍,悲憤地說道:“好像……都死了。沒一個兒搭理我!”
排長大聲反問道:“你說什麼?”
順溜有點惱怒地回答道:“死了。都死逑了!”
無奈,排長仍然不明所以地追問道:“你說什麼?”
順溜驚訝地看著面前的排長,喃喃地說道:“都死逑了……排長你怎麼了,聽不見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