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暗衛終其一生都不曾出手過,懷著一身絕頂武功最後陪葬皇陵。
這就是終生暗衛的命運,就像一個強光之下亦不能現出行跡的影子,而當他出現時,往往意味著他的主人性命受到威脅,已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
可是眼下沒有一點徵兆的情況下,重居然突然出聲,這意味著什麼?
周皇不退反進,一掀簾子大步踏出。
夜風如狂,席捲著滿地沙塵滾滾撲面而來,彷彿暗夜的怒潮。風中送來淒厲的鳴嘯,那是空氣被劇烈震盪所發出的爆破聲,由遠及近,攜著渾然殺氣直逼周皇眉際。
鏗!
震耳欲聾的唳響在周皇身前炸開,火星四射。
一個暗黑的影子擋在了他身前,反手斜舉著一把寬刃重劍,一片青翠欲滴的樹葉凝固在劍上,周圍還有沒來得及熄滅的火星。風一吹,葉子悠揚墜落,露出重劍上一個尖銳冒煙的凹陷。
時光彷彿凝固,帳外議論著的人們猶保持著議論的姿勢和口型,目瞪眼呆地看著這一幕,似乎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直到風中傳來一個清冷冰潤的少年聲音。
“不愧是周皇的終生暗衛,不但發現了我,還能擋下我這一擊。佩服。”
暗衛重晃了晃,終究支援不住,以劍柱地跪倒,一口血噴了出來,濺了一地。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尖聲大叫:“護駕!來人護駕!”
周皇沒有動,面具眼洞後狹長明亮的眼眸緩緩眯起,看著前方黑暗空虛處,神色莫名。
重抹過嘴角,再次站起,對著前方頷首:“幼年時有幸曾得丹陽子大師指點。”
“那就怪不得了。”那個優質好聽卻冰冷的音色說著,黑暗中慢慢現出一個白色的身影,白衣黑髮,輪椅獨行,微微抬起臉容,絕美的容顏竟恍如夜色託生的修羅,充滿死亡的氣息。
周皇瞳孔驟縮。
白衣少年於面前抬起修長漂亮的右手,指尖夾著一枚玉片,映著他靜如止水的漆黑瞳仁,光彩奪目又冰曠懾人:“看來要動真格了,不過……”他手指一收,令人的心也跟著一跳,“家師曾有言,他日遇見他傳授過一招半式的人,我需禮讓一二,我讓你三招,出手吧。”
……
砰!
一個重物帶著勁風被重重打進營帳,撞碎整張桌子,倒地沒了聲息,半晌掙扎了一下,慢慢爬著起來,踉踉蹌蹌地再次出去。
周子演震驚地看著,看著重被打進來,每每眼看是不能再站起,卻總能拼命掙兩下,繼續出去,去到他要保護的人面前。
“好、好強的氣息。”
被打進來的人如此,打傷人的那人更是如此。
瀕死的人眼睛裡冒出痴迷的光芒,拼盡全力掙起來,撲通一下摔倒地上去。
老醫者氣得鬍子一跳一跳:“小侯爺您安分點行不行!”
周子演渾然不聽,也顧不上身上的痛楚,強憋著一口血急道:“扶、扶我出去,看,一看。”
“小侯爺,你這是何苦?”
周子演慘淡一笑:“左右,都是這樣了。再不多看兩眼,豈不是……白瞎了這雙眼?白鬍子,算我……求、求你的,沒時間了……”
“痴兒!痴兒!”老醫者長嘆,揮開其他醫侍,自己扶起周子演,帶他來到營帳口,掀著簾子往外看。
結果這一看,兩人都看到了令他們死也忘不了,多年後想起依然深感震撼的一幕。
營帳外的空地上,火把燒紅了半邊天,黑壓壓的人群圍著圈,嚴陣以待著,中央是一個白衣少年。
比想象中的還要年輕。
不用看臉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那是一種清稚乾淨的氣息,彷彿沒有被世俗的渾濁汙染過,像那身白衣那麼簡單純粹。
高手的氣場。
周子演怔怔地想。他這一生十之八九奉獻在武道上,何止一個痴迷可以概括?除了自己修煉武功,他其實更渴望一睹真正的絕世強者的風姿,當初從那人手裡接下這個任務,雖是被逼無奈,其實又何嘗沒有抱著可一見丹陽子之徒風采的念頭?
結果這個徒弟本人竟能給他一種強到巔峰的感覺。
被那一掌擊中的時候,他心裡竟有種莫名的喜悅。彷彿吸毒的人吸到渴望已久的毒藥,彷彿朝聖者終於抵達信仰所在之處。尋尋覓覓很久了,終於能找到,終於能親身證明世間是有這種巔峰存在的。
他覺得功德圓滿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