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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有甚天大事情,為鈕成之事。據你說止不過要我償他命罷了,何須大驚小怪。

但鈕成原系我家傭奴,與家人盧才口角而死,卻與我無干。即使是我打死,亦無死罪之律,若必欲借彼證此,橫加無影之罪,以雪私怨,我盧柟不難屈承,只怕公論難泯!“

汪知縣大怒道:“你打死平人,昭然耳目,卻冒認為奴,汙衊問官,抗拒不跪。公堂之上,尚敢如此狂妄,平日豪橫,不問可知矣。今且勿論人命真假,只抗逆父母官,該得何罪?”

喝教拿下去打。眾公差齊聲答應,趕向前一把揪翻。盧柟叫道:“士可殺而不可辱,我盧柟堂堂漢子,何惜一死!

刑?任憑要我認那一等罪,無不如命,不消責罰。“眾公差那裡繇他做主,按倒在地,打了三十。知縣喝教住了,並家人齊發下獄中監禁。鈕成屍首著地方買棺盛殮,發至官壇候驗。

鈕文、金氏幹證人等,召保聽審。

盧柟打得血肉淋漓,兩個家人扶著,一路大笑走出儀門。

這幾個朋友上前相迎。家人們還恐怕來拿,遠遠而立,不敢近身。眾友問道:“為甚事,就到杖責?”盧柟道:“並無別事,汪知縣公報私仇,借家人盧才的假人命,妝在我名下,要加個小小死罪。”眾友驚駭道:“不信有此等奇冤。”內中一友道:“不打緊,待小弟回去,與家父說了,明日拉合縣鄉紳孝廉,與縣公講明。料縣公難滅公論,自然開釋。”盧柟道:“不消兄等費心,但憑他怎地擺佈罷了。只有一件緊事,煩到家間說一聲,教把酒多送幾壇到獄中來。”眾友道:“如今酒也該少飲。”盧柟笑道:“人生貴在適意,貧富榮辱,俱身外之事,幹我何有。難道因他要害我,就不飲酒了?這是一刻也少不得的。”正在那裡說話,一個獄卒推著背道:“快進獄去,有話另日再說。”那獄卒不是別人,叫做蔡賢,也是汪知縣得用之人。盧柟睜起眼喝道:“柟!可惡!我自說話,與你何干?”

蔡賢也焦躁道:“呵呀。你如今是在官人犯了,這樣公子氣質,且請收起,用不著了。”盧柟大怒道:“什麼在官人犯,就不進去,便怎麼。”蔡賢還要回話,有幾個老成的,將他推開,做好做歹,將盧柟進了監門,眾友也各自回去。盧柟家人自歸家回覆主母,不在話下。

原來盧柟出衙門時,譚遵緊隨在後,察訪這些說話,一句句聽得明白,進衙報與知縣。知縣到次早只說有病,不出堂理事。眾鄉官來時,門上人連帖也不受。至午後忽地升堂,喚齊金氏一干人犯,並忤作人等,監中吊出盧柟主僕,徑去檢驗鈕成屍首。那忤作人已知縣主之意,輕傷盡報做重傷。地鄰也理會得知縣要與盧柟作對,齊咬定盧柟打死。知縣又哄盧柟將出鈕成傭工文券,只認做假的,盡皆扯碎。嚴刑拷打,問成死罪,又加二十大板,長枷手扭,下在死囚牢裡。家人們一概三十,滿徒三年,召保聽候發落。金氏、鈕文一干證人等,發回寧家。屍棺俟詳轉定奪。將招繇疊成文案,並盧柟抗逆不跪等情,細細開載在內,備文申報上司。雖眾鄉紳力為申理,知縣執意不從。有詩為證:縣令從來可破家,冶長非罪亦堪嗟。

福堂今日容高士,名圃無人理百花。

且說盧柟本是貴介之人,生下一個膿窠瘡兒,就要請醫家調治的,如何經得這等刑杖?到得獄中,昏迷不醒。幸喜合監的人,知他是個有錢主兒,奉承不暇,流水把膏藥末藥送來。家中娘子又請太醫來調治,外修內補,不勾一月,平服如舊。那些親友,絡繹不絕到監中候問。獄卒人等,已得了銀子,歡天喜地,繇他們直進直出,並無攔阻。內中單有蔡賢是知縣心腹,如飛稟知縣主,魆地到監點閘,搜出五六人來,卻都是有名望的舉人秀士,不好將他難為,教人送出獄門。又把盧柟打上二十。四五個獄卒,一概重責。那獄卒們明知是蔡賢的緣故,咬牙切齒,因是縣主得用之人,誰敢與他計較。

那盧柟平日受用的高堂大廈,錦衣玉食,眼內見的是竹木花卉,耳中聞的是笙簫細樂。到了晚間,嬌姬美妾,倚翠偎紅,似神仙般散誕的人。如今坐於獄中,住的卻是鑽頭不進半塌不倒的房子,眼前見的無非死犯重囚,語言嘈雜,面目兇頑,分明一班妖魔鬼怪,耳中聞的不過是腳鐐手杻鐵鏈之聲。到了晚間,提鈴喝號,擊柝鳴鑼,唱那歌兒,何等悽慘。他雖是豪邁之人,見了這般景象,也未免睹物傷情,恨不得肋下頃刻生出兩個翅膀飛出獄中;又恨不得提把板斧,劈開獄門,連眾犯也都放走。一念轉著受辱光景,毛髮倒豎,恨道:“我盧柟做了一世好漢,卻送在這個惡賊手裡!如今陷於此間,怎能勾出頭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