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部分

次後見他久眠床褥,方才著急。意欲送回家去,卻又頭上沒了頭髮,怕他家盤問出來,告到官司,敗壞庵院,住身不牢;若留在此,又恐一差兩誤,這屍首無處出脫,被地方曉得,弄出事來,性命不保。又不敢請覓醫人看治,止教香公去說病討藥。猶如澆在石上,那有一些用處。空照、靜真兩個,煎湯送藥,日夜服侍,指望他還有痊好的日子。誰知病勢轉加,淹淹待斃。空照對靜真商議道:“赫郎病體,萬無生理,此事卻怎麼處?”靜真想了一想道:“不打緊!

如今先教香公去買下幾擔石灰。等他走了路,也不要尋外人收拾;我們自己與他穿著衣服,依般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買,且將老師父壽材來盛了。我與你同著香公女童相幫抬到後園空處,掘個深穴,將石灰傾入,埋藏在內,神不知,鬼不覺,那個曉得!“不道二人商議。

且說赫大卿這日睡在空照房裡,忽地想起家中,眼前並無一個親人,淚如雨下。空照與他拭淚,安慰道:“郎君不須煩惱!少不得有好的日子。”赫大卿道:“我與二卿邂逅相逢,指望永遠相好。誰想緣分淺薄,中道而別,深為可恨。但起手原是與卿相處,今有一句要緊話兒,託卿與我周旋,萬乞不要違我。”空照道:“郎君如有所囑,必不敢違。”赫大卿將手在枕邊取出一條鴛鴦絛來。如何喚做鴛鴦絛?原來這絛半條是鸚哥綠,半條是鵝兒黃,兩樣顏色合成,所以謂之鴛鴦絛。當下大卿將絛付與空照,含淚而言道:“我自到此,家中分毫不知。今將永別,可將此絛為信,報知吾妻,教他快來見我一面,死亦瞑目。”

空照接絛在手,忙使女童請靜真到廂房內,將絛與他看了,商議報信一節。靜真道:“你我出家之人,私藏男子,已犯明條,況又弄得淹淹欲死。他渾家到此,怎肯幹休?必然聲張起來。你我如何收拾?”空照到底是個嫩貨,心中猶豫不忍。靜真劈手奪取絛來,望著天花板上一丟,眼見得這絛有好幾時不得出世哩。空照道:“你撇了這絛兒,教我如何去回覆赫郎?”靜真道:“你只說已差香公將絛送去了,他娘子自不肯來,難道問我個違限不成?”空照依言回覆了大卿。大卿連日一連問了幾次,只認渾家懷恨,不來看他,心中愈加悽慘,嗚嗚而泣。又捱了幾日,大限已到,嗚呼哀哉。

地下忽添貪色鬼,人間不見假尼姑。

二尼見他氣絕,不敢高聲啼哭,飲泣而已。一面燒起香湯,將他身子揩抹乾淨,取出一套新衣,穿著停當。教起兩個香公,將酒飯與他吃飽,點起燈燭,到後園一株大柏樹旁邊,用鐵鍬掘了個大穴,傾入石灰,然後抬出老尼姑的壽材,放在穴內。鋪設好了,也不管時日利也不利,到房中把屍首翻在一扇板門之上。眾尼相幫香公扛至後園,盛殮在內。掩上材蓋,將就釘了。又傾上好些石灰,把泥堆上,勻攤與平地一般,並無一毫形跡。可憐赫大卿自清明日纏上了這尼姑,到此三月有餘,斷送了性命,妻孥不能一見,撇下許多家業,埋於荒園之中,深為可惜!有小詞為證:貪花的,這一番你走錯了路。千不合,萬不合,不該纏那小尼姑。小尼姑是真色鬼,怕你纏他不過。

頭皮兒都擂光了,連性命也嗚呼!埋在寂寞的荒園,這也是貪花的結果。

話分兩頭,且說赫大卿渾家陸氏,自從清明那日赫大卿遊春去了,四五日不見回家,只道又在那個娼家留戀,不在心上。已後十來日不回,叫家人各家去挨問,都道清明之後,從不曾見,陸氏心上著忙。看看一月有餘,不見蹤跡,陸氏在家日夜啼哭,寫下招子,各處貼上,並無下落。閤家好不著急!

那年秋間久雨,赫家房子倒壞甚多。因不見了家主,無心葺理。直至十一月間,方喚幾個匠人修造。一日,陸氏自走出來,計點工程,一眼覷著個匠人,腰間繫一條鴛鴦絛兒,依稀認得是丈夫束腰之物,吃了一驚。連忙喚丫環教那匠人解下來看。這匠人叫做蒯三,泥水木作,件件精熟,有名的三料匠。赫家是個頂門主顧,故此家中大小無不認得。當不見掌家娘子要看,連忙解下,交於丫環。丫環又遞與陸氏。陸氏接在手中,反覆仔細一認,分毫不差。只因這條絛兒,有分教:貪淫浪子名重播,稔色尼姑禍忽臨。

原來當初買這絛兒,一樣兩條,夫妻各系其一。今日見了那絛,物是人非,不覺撲簌簌流下淚來,即叫蒯三問道:“這絛你從何處得來的?”蒯三道:“在城外一個尼姑庵裡拾的。”陸氏道:“那庵叫什麼庵?尼姑喚甚名字?”蒯三道:“這庵有名的非空庵。有東西兩院,東房叫做空照,西房叫做靜真,還有幾個不曾剃髮的女童。”陸氏又問:“那尼姑有多少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