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帶著酸甜,象糟雞、醉蝦、糖醋帶魚這些特色菜,都是幾位客人從未品嚐過的。大家的興致都很高,不停地碰著杯,二斤白酒很快就見了底,朱惺公一開口又要了二斤。孔南生的酒量本來就大,喝了七、八兩仍然面不改色,鄭青陽更厲害,喝了近一斤也跟沒事人一樣,不過,二人跟東道主朱惺公比起來,還是略遜一籌,算起來,這位看似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竟然已經喝了一斤半出頭,仍在談笑風生,毫無醉意。林子豪的酒量就不知深淺了,喝了約莫二、三兩,任憑別人再勸也不肯多喝。梁中昌平時應該是滴酒不沾之人,今天只是隨興碰幾下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兩把酒,臉色已經紅得跟關老爺一樣。王福壽畢竟年少,不喝酒,偏愛甜食,填了一肚子的糯米糖藕,腰都彎不過來了。
“中昌,你最近英語學得怎麼樣啊?”朱惺公點上一支菸問道。
“進步不大,”梁中昌答道,“單詞倒是記了不少,語法也基本掌握了,可就是缺少實踐,聽不懂,說不出。”
“慢慢來,基礎打紮實了比什麼都重要,”朱惺公道,“等你以後去了洋行,整天跟洋人打交道,口語水平馬上就上來了。”
“唉,要是馬上能找到洋行的事做就好了,”梁中昌長嘆一聲,“真不想再做‘筆衫’了!”
“癟三?”孔南生吃驚地問,心想要是這樣俊朗的長衫朋友還算癟三,自己恐怕連做垃圾的資格都沒了。
“哈哈,教書先生一支鋼筆加一件長衫,不就是‘筆衫’嗎?”朱惺公大笑起來。
“現在這世道,教師就是癟三啊,這還不算,就連做癟三都得夾緊尾巴,”梁中昌臉色突然一變,“今天還跟學校的校董吵了一架,看吧,不出三天,又有小鞋伺候了。”
“又為了什麼事?”朱惺公問道。“還是為了老傢伙貪汙學生伙食費的事?”
“不是,這次的事更卑鄙了,”梁中昌越說越來氣,臉都發白了,“最近來了個教英文的女同事,長得挺漂亮的,被老鬼看上了,明火執仗地提出了要求,說要是從了他呢,一起都好辦,要是不從呢,馬上就滾蛋,這不是無恥到極點嗎?”
“他孃的老畜生!”朱惺公也激動起來,伸手一拍桌子罵出一句粗話。“唉,現在找飯碗難啊,這幫畜生還要乘火打劫。”
“是啊,讀書人也得為五斗米折腰哪,”梁中昌感嘆道,“象我們學校,哪個年輕漂亮的女先生沒被校董玩弄過?”
“算了,中昌,不說這些了,越說火氣越大,”朱惺公把殘酒倒入杯中,“我最近一直在寫稿,跟好些報館主筆拉上了關係,有希望進報館去做事。要是去成了,我在公司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到時候我幫你在老闆面前說說好話,看能不能把你介紹進去。”
“那可太好了,你們公司的方老闆有名的正直漢子,要是真成了事,也算是跟對了人,再也不用呼吸學校那股齷齪的空氣了。”梁中昌頓時高興起來。
“來,清 !”孔南生也跟著高興起來,一不留神帶出了切口。
喝完酒,大家踉踉蹌蹌地回家,派沒喝酒的王福壽去老虎灶泡來開水,馬馬虎虎地洗下臉和腳,趴上床就呼聲大作了。孔南生跟林子豪合睡一間房,鄭青陽跟王福壽合睡另一間房,鼾聲此起彼伏,煞是熱鬧。
第二天,梁中昌有課不能告假,早早地便去了學校,但已經買回了豆漿和油條放在客堂裡的飯桌上。梁中昌的父親是個和氣的白髮老人,一條腿有點瘸,耳朵也有點背,所以不大喜歡跟陌生人說話。
吃罷早飯,四人商量著出門去轉轉,順便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
“不要走遠啊,”梁中昌的老父關照道,“別摸不回來了。”
四人走出“裡鹹瓜街”,憑記憶來到了比較熱鬧的大街上。孔南生沒忘記自己來上海的使命,接連著向好幾家店鋪的老闆打聽附近有沒有一家名叫“白蘭花”的剃頭店。總共問了十來個人,都說不知道,孔南生正有點灰心,最後問到一個擺香菸攤的中年男人,終於問對了人。那男人說,“裡馬路” 靠南一帶,有一家剃頭店就叫“白蘭花”,不妨去找找看。一行四人繼續問著路找到繁華的“裡馬路”,果然沒費什麼周折就找到了一家門面挺大的剃頭店,門首掛著“白蘭花”的招牌。進去一問老闆,說小六子不小六子的不大清楚,有個東臺潘家灶的傻小子在這幹了半年倒確有其事。
“是不是生著六個手指?”孔南生急忙問。
“是,怪模怪樣的,老嚇著客人,”老闆答道,“傻小子學手藝沒心思,老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