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是蟾衣,到了上海,一張能賣上個四、五角,”老餘答道,“這二個籮筐裡,加起來還不到二百張,值不了多少錢。”
“還不到一百大洋啊?你們去那麼多人,盤纏倒要花費不少。”林子豪也有點不解。
“值錢的在這呢。”一個圓臉的年輕人得意地拍拍自己腳下一隻用藤條編制而成的箱篋。
老餘不滿地瞪了那年輕人一眼,行商在外,哪能隨便露富?那小夥子自覺失言,連忙閉嘴。不過,這倒激起了孔南生的好奇心,湊近去聞聞,那隻藤條箱散發出一股微腥味和淡淡的麻辣味,令人直想打噴嚏。
“老兄,什麼寶貝啊,讓我見識見識行不?”孔南生央求道。
老餘不好意思回絕,只得開啟箱蓋,露出裡面滿滿一箱棕黑色的餅狀物和棕黃色的片狀物,剛才的那股氣味更加濃重了。
“這玩意兒恐怕比大煙土還要值錢吧?”鄭青陽自言自語道。
“那當然了,”林子豪畢竟學過醫,“這一斤大概要七、八百個大洋呢。”
“乖乖,這麼貴啊。”孔南生這才明白,為什麼人家要出動這麼多的人護送,為什麼肯出大價錢包船過江,而且不在乎搭客出不出船錢。
“你想啊,一隻癩蛤蟆身上能有多少漿液,”老餘笑道。“我們一般是在六、七月份,用牛角刮刀一隻一隻刮下來的,功夫真不少,再把刮下來的漿液攤在陶瓷上晾曬,乾結後就成了片酥,如果是放進瓷罐裡用火烘乾的,就是這團酥了。”
“喝,真比大煙土貴多了。”鄭青陽忍不住用手撿起一塊團酥。
“當心哪,”老餘提醒道,“這東西有劇毒,手摸過了別再碰眼睛、嘴唇啊,別看這麼一小塊,足夠把咱們全船的人都毒死了。”
鄭青陽一嚇,扔下那塊黑乎乎的團酥,趕緊將手在褲子上擦個不停。
大家正聊得起勁,突然看到船上的水手紛紛跑到船的一側,向江面上的一片帆影瞭望、判別,樣子似乎有些緊張。
一袋煙的功夫,一艘三桅快船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令人膽戰心驚的是,它的行駛方向並不是朝南或者朝北,而是橫向裡斜刺,似乎是直衝而來。所有的人都慌張起來,難道,真遇上傳說中的江匪了?
二桅船的速度哪比得上三桅船,不多時,那艘寬大的來船已經氣勢洶洶地並靠過來,高高翹起的船頭上站著好幾個手持鋼刀的漢子——孔南生心裡狠狠地一沉——完了!早知道這樣,再等幾天坐小火輪多好。
“落帆!”匪船上的一個黑臉壯漢大聲喝道。
船家不敢違抗,只得降落船帆。匪徒伸過撓勾抓牢船幫,使二船並靠,一個接著一個跳了過來。大家這才看清,原來匪徒的人數真不少,約有二十來個,好些人身上還揹著漢陽造、挎著盒子炮。
一上船,匪徒們便四散開來,開始搜查每個人身上的錢財。一名體態高大的黑臉壯漢,看樣子象是匪首,瞄準孔南生的服飾較為光鮮,象個腰裡有錢的小開,一步一步地快步走來。
孔南生的腦袋裡“嗡”地一響,心想完蛋了,這回要落得身無分文了。但是,看到那把亮得耀眼的鋼刀越逼越近,心裡突然一個閃念:這幫江匪常年在水上討衣食,若與清門有些瓜葛,也是常理;即使不是,那麼藉助清門的威名,興許也能逃過一劫。既然以往死記硬背過“通漕”,今天何不用來一試呢?
想到這裡,孔南生迅速伸出右手,團起拇指和食指,將三個手指輕輕地押在面前的包袱上——暗喻清字中的三點水。
這一招果然有效,那漢來到面前,一不動手,只是瞪著眼睛上下打量不停。
“三老四少,兄弟下參 了。”孔南生保持著聲音的平穩說道。
旁人當然不知道,就這麼一個簡單的手勢和一句話,已經表明了身份,說盡了想說的話。這“三老四少”表面上只是幫內人之間的稱謂,讓對方一聽便知是自家人,實際上,還暗嵌著這麼四句暗語:“老大不必把我訊,三老四少請聽真,金銀財寶我沒有,快刀不殺一家人。”
“請問老大 貴姓?”黑臉漢子怪眼圓睜,口氣相當冷淡。
“不敢,鄙姓潘 。”孔南生站起身來,雙手下垂。
“請問是本姓潘,還是頭頂潘?”黑臉漢子逼問道。
“頭頂潘。”孔南生竭力使自己的神色顯得鎮定自若。
“老大‘有門檻’ ?”黑臉漢子拉開了盤海底的架勢,語氣雖然客氣,但臉上殺氣依舊。
“沾祖靈光,在十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