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堂鬥毆造成三死七傷之後,講武堂已經禁止學生在演武場之外的任何地方攜帶兵器。
那老年雜役渾然不覺孟劍卿臉上那好似見了活鬼一般的怪異神氣和剎那間騰騰而起的殺機,兀自點頭哈腰地說道:“孟舍人請進來坐。”
他抓著抹布慢慢離去。
孟劍卿凝視著那佝僂的背影。
講武堂中,從來沒有這樣一個雜役。
他轉過頭看著面前這間熟悉的房子,在裡面究竟還有些什麼東西在等著自己?
一個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聲音已經自內間傳了出來:“孟劍卿,你進來吧。”
孟劍卿暗自咬咬牙,踏了進去。
兩道房門在他身後關閉。
東窗之下,背光坐著一名頗為文秀的中年男子,穿的是今日講武堂中處處可見的職方司吏員服色——他們這些講武堂的學生,首先要由兵部職方司接收、發給授狀,才能分赴各地正式上任。
但是孟劍卿單膝跪了下去:“見過沈指揮使。”
他面前這個看似溫和、甚至有些慵懶的中年人,正是三年前的沈千戶,如今應天府中人人敬畏的錦衣衛指揮使沈光禮。
沈光禮微笑:“你的記性很好,三年前見過我一次,居然還能認出我。也難怪得你會被我那個老奴嚇一大跳,想必你從來就不會忘記任何一個人的面孔、尤其是嚴二先生這種人的面孔吧。”
那名老雜役與嚴二先生一般無二的面孔,驀地裡又跳到孟劍卿面前。
他臉色不覺微微蒼白,定一定神,答道:“沈大人明察秋毫。”
沈光禮深思地看他一眼。孟劍卿這話,看似恭維,仔細一想,卻大有深意。
沈光禮沉吟一會,轉而說道:“當年我親手檢查過嚴二先生的屍體。他十幾年前便已受了重傷,數處筋脈皆廢,能夠活到那個時候,已屬不易;最後一擊,更是耗盡精氣。他所餘的力量,也不過就是那一擊罷了。更何況其中幾個人的死法,並不太像嚴二先生一貫的雷霆手段,出手的人,用的雖然也是十三斬,卻比嚴二先生謹慎精細得多。”
孟劍卿心中突突直跳。
沈光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有實質一般沉重,壓得他呼吸艱難,徐徐的話語,一字一句直打入他心底深處去:“我一直在想,一定還有另一個人。不過這另一個人,又會是誰呢?嚴五和嚴七那時早已經化成灰燼了,自然不會是他們;嚴大先生麼,我知道也不是他。或者這另一個人是嚴家兄弟的弟子?”
孟劍卿的後背上悄然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沈光禮又道:“你說呢?”
孟劍卿猛然抬起頭道:“不知沈大人在三年之後重提舊案,有何用意?屬下年輕無知,還請大人示下。”
他一瞬不瞬地迎著沈光禮意味深長的注視。
窗外日影悄然移上了樹梢。
恍惚間似乎已過了好幾個時辰,沈光禮微微笑了起來:“年輕人,你是在威脅我麼?三年前的案子,是我經手辦的;若是現在查出有誤,豈不是連我也要受掛累?是這樣吧?”
孟劍卿低下頭答道:“屬下不敢。”
沈光禮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道:“年輕人,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瞞得過錦衣衛、可以瞞得過聖上。如果有人保有秘密,那不過是因為,有人不想揭開這個秘密罷了。你是願意做一個因為保有秘密而日夜提心吊膽的人,還是願意做一個讓別人提心吊膽的人?”
孟劍卿一怔,立刻明白了沈光禮的意思。
他為了保守一個秘密,結果不得不製造了一個又一個足以致命的秘密,每一個都足以令他身敗名裂、永無出頭之日。
他要做出選擇,是帶著這一個個沉重的秘密去兵部,還是去錦衣衛、歸於沈光禮的麾下,將他這沉重的負擔卸在沈光禮的手中,也將自己的命運交到沈光禮的手中。
沈光禮站起身來:“我要先告訴你,年輕人,我已經看了你三年;也許還要再看你三年甚至更長時間。如果你不能讓我滿意,你將一無所有。”
孟劍卿心中一寒。他開始明白,這三年來,為什麼自己會頻頻夢見嚴二先生;因為他內心深處,其實對自己受到的監視是有所察覺的,所以才會擔心秘密的洩露而生出如此怪夢。
他絕不想再重複這三年的詭怪夢境。
他迎上了沈光禮的目光:“既蒙沈大人抬愛,屬下自當誓死效勞。”
沈光禮打量著他,良久,又是一笑:“年輕人,你很懂得審時度勢、當機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