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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幹部先是一愣,隨之看起熱鬧。這個說:“哎,傳亮這是讓咱們看畫畫兒的吧?”那個說:“看畫畫兒好啊!我還正想看看畫家是怎麼當的呢!”一個說:“這是畫的老母雞吃麥糠吧?麥糠倒是有了,那老母雞在哪兒呢?”另一個說:“你們也太小看人了,傳亮這是畫的狗熊吐血!你們看你們看,這不是還在吐嘛……”年傳亮心裡惱嘴上一句說不出,只得從兜裡掏出一個刮鬍子刀片,放到嘴裡咬住,對準無名指削了一刀。這一來翻開的皮肉被削掉了,血急急惶惶冒出來,又急急惶惶地匯成一條線向地下流去。年傳亮連忙用手接住向汗衫上送,汗衫上好歹落下一攤洇紅和一個似是而非的雙耳刀。老書記喊一聲:“碗!”把一隻吃飯用的粗瓷碗遞到年傳亮手裡。粗瓷碗接住血,年傳亮這才一邊攥著被咬破割破的手,一邊用另一隻手醮著血在汗衫上寫下一個“階”字。他還要寫下去,手上的血卻凝住流不出來了。

“狗熊吐血!好!快吐哇!快吐哇!”

“這是個階字吧?階什麼呢,不會是狗熊爬臺階吧?”

幾個發難和起鬨的黨員幹部長了精神,年傳亮卻紅了眼珠子,瞅準窗臺上一把菜刀抓到手裡,牙一咬,狠勁地砍了下去。

他砍的是那隻不爭氣的無名指,由於用力過大和拿刀的手發飄,落下的菜刀在手背上橫開了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染紅了衣褲和地面,又在那隻粗瓷碗裡存下了一層。老書記和幾個黨員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又扯下衣服在他手和胳膊上纏了幾圈就要向公社衛生院送;年傳亮卻直挺挺地站著,在那件白汗衫上,寫下了“階級鬥爭”四個歪扭粗胖的血字……

支部書記當上了,年傳亮的手每逢天氣變冷變熱都要癢上一陣子。那倒成了他的“緊箍咒”,即使身在夢裡,也一刻都不敢忘了自己的職責。儘管如此,第二年秋苞米上場時,他還是差一點把自己的小命也栽進去。

那時縣裡發來通報,說臺灣國民黨匪幫派遣的一股武裝特務要在東滄登陸。同時發來的還有東滄縣革委會的緊急命令。身為海牛島革委會主任的年傳亮當即做了部署,一是加強巡邏值班;二是向一般地富反壞分子每家派去兩個民兵,禁止他們外出和亂說亂動;三是對重點物件即與共產黨有血仇的要嚴加控制,一旦特務登陸便要採取“斷然措施”。海牛島真正與共產黨有血仇的只有卓家——卓立群家。卓立群兄弟四人,老大卓立業、老三卓立家解放時逃到海外,村裡只剩下老四卓立本和卓立群的小兒子卓守則。卓立本好說,一個蘿蔔纓子似的幹老頭子,一根麻繩朝身上一捆什麼都結了。難辦的是卓守則。卓守則二十八歲,闊臉、寬額、圓肩、粗腰,舉得起一百二十斤重的石碾,背得動二百斤重的麻包。東滄解放時他八歲,按政策不能定為地主資本家分子,可海牛島只有這麼一個活蹦亂跳、有能力有本錢與人民和革命為敵的人,去了他,那“天天抓月月抓年年抓”豈不成了空的?更重要的是這傢伙極端頑固:任你怎麼批怎麼鬥,從來沒有一點認罪或者替父認罪的表示。年傳亮讓民兵連長帶領兩個基幹民兵班,先把卓守則用漁網罩了,又用大拇指粗的尼龍繩捆了,關進村中的磨房。捆就捆關就關,卓守則如果像往常那樣只管低著頭一言不發,或許熬幾天也就過去了。可這一次他非要問清自己犯了哪一條,憑什麼把他關起來不可。答案簡單明瞭就是沒人理睬。沒人理睬他就喊,高聲地喊用力地喊,這一來,竟然就傳進了展工夫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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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龍兵 第二章(4)

展工夫其時身兼東滄縣軍代表、東滄縣革委會主任等多項要職,粉碎武裝特務進犯,成了他面臨的最大課題。

身上是一襲草綠色軍裝,頭頂是一顆紅五星,衣領上還佩著兩面小紅旗,展工夫與當年那個細皮嫩肉、白面書生似的獨立營政委相比,從容得多也老練得多了。聽過彙報,鋼刀利斧般做了幾句指示,展工夫與公社革委會主任大紫茄子起身向別村去。走到院子裡時,卓守則的喊叫恰巧從牆頭飄了過來。

“這是誰在叫?”他停住腳步。

“就是那個卓守則,卓立群的小兒子。”年傳亮說。對於這位當年的獨立營政委,他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展工夫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一重鐵色。

“捆在石磨上,只要特務一登陸我們立馬……”年傳亮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為了防止當年還鄉團屠殺革命群眾的悲劇重演,按照命令,只要特務一登陸,各村立即要對有血仇的特控分子採取“斷然措施”。那個“斷然措施”的涵義,是早就心照不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