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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到了岸上。接下來的情形就讓媽媽也瞠目結舌了:爸爸只休息了片刻,就把衣服一扒跳進海里。海里正是鯊魚橫行的時節,奶奶說過多少次是千萬下不得水的,爸爸怎麼可以……果然沒過兩分鐘,一隻大鯊魚便盯住了爸爸。“不好!快上來!”媽媽沒命地喊著。“不好!快上來!”年傳亮沒命地喊著。爸爸卻只管盯住大鯊魚,眼看大鯊魚衝到面前,兩手一伸就與大鯊魚抱到了一起。大鯊魚帶著爸爸從水面鑽進水底,從水底躍上水面,躍上天空,又從天空訇——訇——地砸向水面:那場景比馬戲表演不知還要精彩多少倍!年傳亮死死地盯著,好歹看清了:爸爸的兩手卡在鯊魚的雙腮上,鯊魚疼痛難忍只得拼命掙扎,爸爸兩腳纏住鯊魚的脖子,任隨它水上空中翻騰。直到鯊魚疼痛和翻騰得垮了、暈了,翻起白肚皮來了,爸爸才鬆開手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把它向岸邊拖來……年傳亮的嘴唇嚇得青紫一片,爸爸卻眯著眼說:“你爺爺不是說龍兵帶福氣來了嗎?這兩條鯊魚可夠咱們吃上幾天了!”

海牛、霧號、過龍兵、福氣……六歲的年傳亮一手摟住媽媽的脖子一手抓著爸爸的肩膀,恨不能把整個大海都擁進懷裡。海上捕撈講的是一個魚汛。魚汛如山,魚汛如火。偏偏鯖魚上岸的時刻,老書記要召開黨員幹部大會,讓年傳亮表明態度。

過龍兵 第二章(3)

年傳亮的根是從生下來就紮在村裡的。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爸爸的“右傾”帽子摘掉後,到縣裡當了水產局長,媽媽也當了機關託兒所副所長,他也還是跟著爺爺奶奶。初中畢業當了團支部書記。去年冬天老書記出海凍傷雙腳,黨支部的工作也落到他的肩上。論年齡剛滿二十,還是一個沒經霜打的青蘿蔔;論身材,比年打雷矮一點筆挺一點;論面板和長相卻隨筱月月,一副白淨的面龐上除了幾根柔弱稀疏的鬍髭,透出的全是端莊和清俊。這樣的人在漁村按說派不上用場,老書記偏是情有獨鍾。但團支部書記是村裡的大孩子頭兒,沒有誰當成一回事兒;黨支部書記是村裡的老大,沒有誰不當成一回事兒。而那時年打雷的“老右傾”和筱月月的“小老婆”已經被人翻出,有人便發難說:黨支部書記的任務是抓階級鬥爭,一個“老右傾”和“小老婆”的兒子挑得起這副擔子嗎?海牛島的階級敵人主要是卓家那夥人,卓立群小老婆的兒子,能對那夥人狠得下手嗎?為了增強說服力,有人還翻箱倒櫃,把卓守則的祖爺爺當年怎麼從海邊的絕壁上冒死救下年傳亮的爺爺,兩家人怎麼世結金蘭同生共命,年傳亮的爺爺怎麼給卓守則的祖爺爺養的老送的終,以及卓立群死在年打雷的槍口下之後,年傳亮的爺爺怎麼擺了香案供奉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往事搬了出來。這一來不少人跟著起了哄,老書記不得不做出了讓年傳亮在全村黨員幹部面前,公開表明態度的決定。

年傳亮其時正在組織鯖魚外運。鯖魚汛年年有,今年的鯖魚汛大得驚人。十天前他帶著一隻機帆船要去看個究竟,沒等進到漁區便見海上烏鴉鴉一片,把海水都染黑了。他把一支竹竿插進水裡,竹竿直直地站了十幾分鐘好歹才算倒下了。年傳亮罵一聲:“我操他個鯖魚的祖宗啦!”喝令下網。哪想漁網落水,裡面滿滿的全是魚,想向船上拖都拖不動。他只得拿出幾瓶酒,讓幾個年輕力壯的船員灑到肚子上肩膀上,然後跳進海里,把魚和漁網一點一點地向船上託。艙裡滿了,艙上也滿了,剩下的半網魚只好攏到船邊,一點一點地向岸邊拖。魚汛大,打上的魚就成了問題。一連幾天年傳亮都動員老少爺兒們,向海灘、街道、場院、屋頂、馬路上曬。可即使如此,碼頭上的鯖魚還是堆成了山。

年傳亮是眼看太陽下山才進到港房端起那碗中午的粗麵條的。粗麵條吃了幾口,老書記便帶著三十五名黨員幹部,大的七十一歲小的二十七歲,挨挨擠擠地進了門兒。

對於那個村支部書記年傳亮原本沒想那麼多,見成了政治問題,把爸爸媽媽和老祖宗也扯出來,心裡才激起一股豪勇。老書記說明意思,面對三十五雙眼睛,他腳跺了幾跺嘴巴張了幾張,一句話沒等出口,先自把身上的白汗衫扒下鋪到桌上,接著把一隻手在眾人面前晃了晃,嘴一張頭一低,狠勁兒地一口咬了下去。

“哎呀——”

一聲驚叫,眾人看出這是要寫血書了。那時逢有特別重大的任務、表達特別重大的決心,寫血書就是最後的選擇。可血書並不是好寫的。年傳亮一口下去,無名指上一塊花生粒大的皮肉被咬翻了,上面的血卻只滲出一層,落到白汗衫上跟一隻蝌蚪差不到哪兒去。他忍著疼向外擠,也只擠出了幾滴。那夥發難和起鬨的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