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姬姒不開口,皇帝沉寒地說道:“怎麼,你不願意回答朕?”
幾乎是皇帝聲音剛落,姬姒便寒毛倒豎,從來沒有一刻,讓她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她想,皇帝惱了謝十八,所以遷怒於她。
轉眼,姬姒又想道:以陳郡謝氏的地位,謝琅便是真心回頭,我也永生永世不可能嫁他為妻。不能為妻,為妾我是萬萬不願。
轉眼,姬姒再想道:謝琅擁有世間的一切,他現在對我好,不過是一時新鮮。可惜最新鮮的美色也只是一時。
接著,姬姒再想:上一次謝琅可以因家族的要求,不聲不響就棄了我,以後,他還會有千千萬萬個理由把我放棄。對於謝琅來說,他擁有世間的一切,任何時候他膩煩了我,想要回頭都可以回頭,一切都會與從前一般無二。而到了那個時候,我卻年老色衰此心滄桑一無所有!
她還想道:這世間最易變的就是人心,最不長久的就是男人的承諾。更何況。便是這次他回頭來找我了,也不曾有一句真正的承諾。我在意的名份,他永遠也不可能給,既然遲早都會見棄,何不從一開始,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這些念頭,都是一瞬間生出的事。就在皇帝雙眼眯起。眼中的殺意再也不想遮掩時。姬姒突然朝著皇帝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後,眾人聽得她低啞而堅定地說道:“陛下。阿姒身體如此,無論是誰,都不想嫁的。”
皇帝似乎怔了一下。
他慢慢收斂起殺氣,低下頭朝著姬姒打量一番後。他喝道:“抬頭看朕。”
皇帝對上姬姒那黑白分明的,不曾有半點遊移的目光。不由驚了下,想道:難道,她還真的對謝十八無意?
想到這裡,皇帝聲音放緩。說道:“來人,傳朕旨意!”
在太監響亮的應諾聲中, 皇帝一邊盯著姬姒。一邊冷冷地說道:“便說朕說的,既然姬氏阿姒口口聲聲說她身體不好不願嫁人。那就讓她永遠不嫁人好了!”
在姬姒緊抿的唇瓣,在謝琅的驢車匆匆趕向皇宮時,皇帝的聲音彷彿晨鼓暮鐘聲,繼續傳來,“著姬氏女,此生不可嫁為人妻,不可為人之妾,不可為人外室!”一連三個不可後,皇帝突然響到那自命風流,一生順意的謝十八會有的表情,不由心情好了不少,於是,他唇角上揚中,又戲謔地加上一句,“不過,朕乃通情達理之人,如果姬氏女想要娶夫納侍,到也還是可以的。”
幾乎是皇帝那“娶夫納侍”的話一出,大殿中所有的人都暈了,這時刻,每個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不相信一向嚴謹的陛下會說出這麼荒唐的話來。
所有人中,只有姬姒沒有感到意外,在她的認知中,劉宋皇室,血脈中便有放蕩荒淫的傳承,要不然,也不會幾十年的劉宋天下中,大多數公主都有放蕩名聲,而今上的幾位皇子,包括太子和以後繼承了皇位的三皇子劉峻,都有荒淫之名。
皇帝下了這道旨意後,心情簡直是好極了,他打量著光是跪在那裡,便美得像是一副畫的姬姒,暗暗想道:謝十八啊謝十八,你讓朕娶不到心愛的人,那朕也讓你嚐嚐求而不得的痛!
……
謝琅的驢車剛剛趕到宮門外,便聽到了這道旨意。
就著漫天的夕陽,他目送著姬姒的驢車越駛越近,越駛越近……
轉眼間,姬姒的驢車駛過來了。
她一眼便認出了謝琅的車,也看到了那個端坐在驢車內,正轉過頭向她看來的郎君。
明明,她的驢車和他的驢車,只隔了兩三步不到,可這兩三步,卻彷彿是天塹一般,簡直隔了一條銀河。
她在河的那一邊,靜靜地抬起頭,用那雙黑白分明,平靜到了極點,卻也彷彿想通了一切,因此透徹到了極點的眸光看著他。
謝琅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感覺到姬姒那刻於骨子裡的殘忍。
她就那般看著自己,彷彿,從前的百般痴纏,脈脈相望,都是一場幻夢,也彷彿,那一日他們以為可以永遠在一起時,雙手相持時的激動從不存在。
她是那麼冷靜,那麼透徹,可她怎麼能這麼冷靜,這麼透徹?
看著姬姒,謝琅的臉色很白很白。
直過了許久,他才閉了閉眼,啞聲說道:“走罷。”
姬姒一直目送著他的驢車離去。
……
袁嫻一路看著那隻載著“她”的船隻離去。
一直到船在視野中不可見了,她才轉頭命令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