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房間的陳列與其說像書房不如說像審訊室,書案正對了房門,便於他監視外圍的一舉一動。他進了屋便把零當做無物,拄了杖似乎聚精會神地打量著他架上的線裝書。
零站在門口,不肯往前多進一步。
“關門。”
零撓頭,關門。一臉的痛苦。
“零,出事了。”馬督導用一種陰晴不定的神情看著他,“你一直在等這兩個字吧?驚蟄。”
零沉默,然後嘆了口氣。他忽然有點想念凌琳,那個女人本有意叫他一起走的。他的表情變得沉重:“怎麼會搞得這麼嚴重?我以為……至多是冬雷。”
“如果只是冬雷,用不著你動,用不著我動。”
“真的……要動了?”
“為了把這兩字轉發到延安,就去了三條人命。”
零默然,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夥伴。卅四,數年來唯一可以直面並可以稱為同志的人,和他一起在這裡潛伏,帶著一份備用的密碼,並且隨時準備在遭遇到現在這樣事態時啟動。
卅四,黑衣,老朽,像只烏鴉。他波瀾不驚地傾吐著他所知的噩耗:“從今晨至今,上海區已經有十四個聯絡節點被連根拔掉,明晨也許就是二十個。不管十四個還是二十個,那一片現在已經全面癱瘓。”
“他們的密碼本呢?”
“下落不明。”卅四看著零的表情說,“那套密碼能直接破譯延安最高層通訊,所以展望一個最陰晦的前景,紅色中國可能被再次封鎖在西北一隅,以前拿血拿命鋪的通道全部作廢。”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零似乎就只是想知道一個開關該知道的——什麼時候摁動我?
卅四看著不耐煩的零,他的表情狡黠寬和得讓人心煩:“你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該多點耐心。坐?”
“不坐。”零拿了卅四放在桌上的手杖,那純屬因焦躁而手欠。作為一個被那手杖杵過無數次腳面的人,他拿手杖試著杵了杵自己的腳面。
這讓馬督導看得有點內疚地苦笑:“你的替身也失蹤了,我想……是被抓了。”
零訝然地看著卅四:“我不知道我還有替身。”
“零,你為什麼叫零呢?我比你大了整整兩輪,可編號也就卅四,我們根本沒有零這個編號。”
“因為這個號不是你們給的,它是劫謀給的,因為我刺傷過劫謀,那位劫先生以此表示對我的看重……”零苦笑著機械地回答,“所以我在自己人中間也叫零,因為會導致對手過度的注意,過度就是誤判,零不過是用來惑人的工具。”
“你不覺得潛伏的這些年過得很安靜嗎?就算在西北也過得太安靜了。”
“您要告訴我,劫謀本可以追殺到西北,可是上海我的那位替身轉移了他的注意?還是想說,延安的零就是個零蛋,表示不存在的數字,上海的零才是個人,他是零真正的意義?那麼,那個人,那個零,我是他的影子,還是他是我的替身?”
“你舉一反三……可是重要嗎?”
“如果您像我一樣等了十三年,最後都忘了等的是什麼,它就很重要。”
卅四微笑:“可是你沒忘。”
零嘆了口氣,他看著卅四,仍憤憤,但屈服:“是沒忘。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很快,我想這學校裡的人看咱們倆也看煩了。你準備好了?”
“一直有準備。”零惘然地想,用了一個男人從年輕到中年的時間準備,用了一生中最黃金的時光準備。
“你那份密碼用什麼方法帶走?”卅四問得有些漠然。
“您那份呢?”零答得有些警惕。
卅四像只狐狸笑了:“不告訴你。”
零報以一樣的微笑。不告訴就不告訴吧,十幾年來對付對手那張巨網的方式其實從來沒有變過,每一個人儘量少知道另一個人的訊息,因為熬得過追捕和酷刑的人並非總是多數。
“不過我會盡一切可能掩護你。”零承諾道。
“幹什麼?幹什麼你要掩護我?”
零瞪著那老頭子的笑臉,他不喜歡他,是的,從來不喜歡。零企圖從眼睛裡告訴卅四一件事情:你是我的上級,我是為了掩護你存在的,你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這次行動,就算一百個,真正的密碼也就一份吧?難道它還會在我這裡?”
“誰說它不在你那裡呢?你以為你那份是假的嗎?”卅四完全是玩笑的口氣。
零瞪著他,很久:“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