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之戎馬半生,眼光如炬,微微一瞥自己的傷勢,心便沉了下去。
他眸光閃動著,故作輕鬆地喃喃道:“好痛哪!”
他對著太后露出溫柔地微笑,低聲喚道:“唱一曲吧,就我們初見面的那首。”
太后恍惚著起身,清了清嗓子,清婉透徹地歌聲便在夜色中飄忽,似遠又近。
“暮宿南洲草,晨行北岸林。日懸滄海闊,水隔洞庭深……”
王沛之突然挺身坐起,一記乾淨利落的手刀,讓太后軟軟躺倒。
他咳嗽著,口鼻間也溢位血來,因這一猛力動作而癱倒在地,瞳孔也開始擴散。
“對不起,還是不想讓你看著我死。”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蒼穹萬物在眼前空懸倒轉,這一生許多的悲歡離合,在這一瞬流轉而逝。
腳步聲輕響,有人逐漸接近,一雙清冽出塵的黑眸,彷彿在很遠處,又彷彿近在眼前。
“嫂子,是你嗎?”
他的意識越發模糊,卻因這黑眸中的寒意而豁然驚醒。
“你從地府黃泉中來找我索命了嗎?”
他微笑著,口鼻中不斷嗆出鮮血來,“也好,這筆帳欠了二十六年,早該還了。”
“嫂子,是我將偽造的行軍路線給了旭哥,讓他以為你與忽律王子勾結反叛,也是我,偷用了你貼身的印信,讓他深信不疑。”他咳嗽著,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旁若無人地說道。
宸宮 第六卷 第二百零三章 黃泉
“你對我如姐如友,我卻為了一己私慾,害你致死,是我對不起你!”
“可你要是不死,阿媛就活不了,你性情剛烈,一旦從北疆返回,斷不會容下她與旭哥的苟且私情。”
他咽喉哽咽著,吐出一道血箭來,迴光返照的,眼前一片清明。
那一道黑眸的主人,並非是二十年前身死隕落的林宸,而是今上寵愛的晨妃!
王沛之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聲嘶力竭道:“你是林宸的傳人嗎?”
白皙的手腕被箍得死緊,晨露雙目幽渺,彷彿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覺不到。
緊握的力道逐漸鬆了下來,那一隻滿是血汙的大掌,終於僵硬鬆開,無力的落下。
王沛之雙目怒睜,彷彿至死都在等那一聲回答。但他終於沒有等到。
“這算什麼!”
晨露全身都在劇烈地輕顫,雪白貝齒幾乎要將朱唇咬破,嫣紅的血絲從唇邊落下,眸中一時火光冰焰,一時幽眇詭譎。
一句對不住,又如何能讓我釋懷!
她斬金裂鐵地想喊出這一句,張開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這一瞬,她眼中幾乎滴下血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這決絕地憾恨。
為何不能讓我親手殺了你!
所有人都一時靜默,彷彿不敢相信,這名動天下,叱吒風雲的開國大將軍,竟以如此突兀的方式撒手人寰。
一片寂靜中,有一道聲音由遠及近,猶如錢塘江潮水一般,逐漸浩大奔湧。
顰鼓聲如如萬馬奔騰,動地而來。隨著城門轟然落地的聲音,神武門已破。叛軍攻入宮中,有如暴雨驚雷的顰鼓聲中,有萬千人聲呼嘯奔湧,地面都為之微微戰慄。風雲激盪中,血色的彎月隱沒在了雲中,彷彿不忍目睹這慘烈一幕。
“弟兄們,該是我們京營為國盡忠的時候了,讓那些外來的膽小鬼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天朝精銳!”將領們高聲呼喊道,人潮如挾著風雷的怒雲向前廷席捲而去,迎接那一場悍烈的激戰。
身著黑甲的鎮北軍將士也一聲不響地朝著前廷而去,他們雖然對朝廷素多怨圭,在此時也一致以大局為重。
怒雲不一會就離開了這裡,中庭頓時空曠寂靜宛如平時,只是多了那一灘鮮血,一具屍體。
夜風中搖曳著庭中的樹枝,花木婆娑聲中,彷彿連天邊遊雲都遠離了此間,只剩下碧落黃泉間這一幕,讓人無語凝噎。晨露站在這幽深庭院裡,雪衣被夜露浸透,亦不自知,她的面龐雪白晶瑩,沒有半點淚痕,只有那唇邊被咬破的血滴,蜿蜒而下。
彷彿是失去魂魄的軀殼,黑眸中不見往日的顧盼清揚,只見濃黑沉重。冥冥中,有誰在嘆息一聲,又彷彿有什麼碎裂,發出一聲清響。血月朝著林中墜落,黑黢黢的枝椏間,只見破碎的殘光華暈,卻更添妖魅。
十一月十三,靜王作亂,叛軍攻入神武門,京營將士奮勇抵禦,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