璘雪呆站著,門外的陽光一點一點漏進門縫來。
三水還是個忠心的,雖然跟著紀璘雪,倒也沒半句怨言。
眼見著紀璘雪一日比一日沉默,老奴才的老奸巨猾也去了大半。畢竟紀璘雪牽涉不了多少,所以三水也就沒那麼多顧忌。
“小爺,”三水端來的飯菜仍舊只是淺淺動了浮層,知道紀璘雪的心病,也怕清淵哪日想起來過來一看紀璘雪憔悴了再拿自己開刀,三水忍不住開口勸。“您擔心什麼,那位再怎麼得寵,也不過封了個好聽點的名號。您知道,空有個名號可什麼都算不上,現在這麼得意,也都是衝著皇上的恩寵。聖上的心思深沉複雜,說不定哪會就轉了性,您可是皇上金口玉言封的小爺——那分量,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哪。”
紀璘雪神情依舊,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三水嘆氣,端了剩飯去了。
小爺?
御瑟公子只是個好聽點的名號,小爺難道就是個實打實的爵位麼?
清淵心思詭秘難猜紀璘雪早就清楚,但是清淵對若楨不同,他看得更清楚。
那份熱絡,那份偏袒,那份寵愛。怎麼可能只是做做樣子。
連端貴妃和婉貴妃都動了火氣——可想而知清淵是有多麼不知分寸了。
只是過了這麼多日子,紀璘雪旁的沒想多少,有一件事卻想得通透了。
他愛清淵。愛的筋疲力盡傷筋動骨。
所以他沒那個容人的度量。
若楨再怎麼風雅再怎麼漂亮再怎麼氣質高華,於他來看都是刺人的刀刃。
他受不了,也不想受了。
何苦這麼折騰自己。
留在宮裡看著清淵與若楨親密同行,是折磨;聽著那天籟般和諧完美的蕭瑟,是折磨。
他熬不住。
當初他能拿不孝之罪換清淵一個笑,拿梵月小築換清淵一個笑,拿韶琴之死換清淵一個笑,拿韶月之痛換清淵一個笑,拿無辜亡魂換清淵一個笑。
他當初能拿自己的所有換清淵一顆心。
但是現在多可笑,他傾盡一切換來的一顆心,現在卻裝著別的人。
唯獨這件事,比以往所有傷害都深都重。
再留下,只怕胸腔裡的這顆心,就要碎成冬日初雪了。
所以,他只能走。
走的遠些,大約也忘得快些。
他傾其所有換了一顆心,然後知道自己錯了。
所以,紀璘雪知道,他要走。
帶了自己的長劍,沒穿華貴的錦袍,也摘了一切昂貴的飾品,紀璘雪找回自己的青色布衣,只帶了一柄劍,走了。
他當初是一人一劍的來,如今也是一人一劍的走。
踏出皇宮,紀璘雪最終還是停步,回頭看了看在晨曦中顯得深沉莫測的皇宮城牆,反轉劍柄,刷的一聲削下一縷長髮,提起真氣上城樓。
守衛眼前一花,只覺得好像看見一隻青色的大鳥方才從眼前飛過。揉了揉眼睛,卻又什麼都沒有。
打個呵欠,懶洋洋抬眼的時候,忽然看見房簷上,一縷黑色柔韌的飄動。
那是什麼?睜大了眼睛,守衛招呼了其他幾個人合力把那東西摘下來,一看,卻是一束打了結的頭髮。
三水早晨送早膳的時候,沒了小爺紀璘雪的身影。
被褥也是整整齊齊,一絲熱氣沒有,決計是沒有睡人的。
三水反應快,立馬去找紀璘雪的長劍。
劍早就沒了。
再仔細一看,紀璘雪平日穿的衣裳都好好的放著,唯獨一套青色布衣不見了。
那青色布衣是紀璘雪入宮時候穿著的,三水被清淵交代好好伺候紀璘雪不準讓旁人發現的時候,他穿的就是這一身。
現在,衣裳沒了,劍也沒了,人也沒了。
三水“哎呀”了一聲,跺著腳去找清淵了。
清淵聽三水敘述一遍之後,無甚表情,只是讓他回來自己身邊伺候。
若楨在一邊,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是一朵溫潤的白蓮。
清淵命人打製的那一張瑟恰好今日交過來,此時正在若楨手裡。
“彈一曲《流雲》罷。”清淵淡淡吩咐,語氣平靜,不悲不喜。
若楨聽命行事。
清淵在幽幽的樂聲裡閉著眼睛。
那人,居然走了。
那人,居然一聲不吭的走了。
他憑什麼走?上次他特意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