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牧清寒一行人順利進城,知縣老爺親自派人過來迎接,又要引著他們去縣衙後頭的客房,十分客氣。
來人雖不是知縣大人本尊,也無官職在身,可也是他手下得力心腹,遇到這種場合,張鐸便不夠分量了。
而牧清寒又素來懶得同人虛與委蛇,沒奈何,杜文便上前交涉。
他先笑著道謝,又推辭道:“知縣大人如此厚愛,晚生實在擔不起,聽聞如今城中也有許多雜事,想來大人忙碌的很,我等便去客棧就好,不過略盤桓幾日,採買些吃食也就罷了。”
來人姓童,是個跟著羅琪的老人了,虛虛掛著一個典史的頭銜,卻只有俸祿,沒得正經任命,地位有些尷尬。
然而他也頗為奸猾,一手察言觀色的本事令許多人汗顏,是以羅琪倒也很受用,這回就先打發他出來。
童典史聞言也笑道:“秀才公卻說的哪裡話!天下文人是一家,兩位如今也是正經讀書人,來日便是與大人同朝為官也是有的,豈可自輕?大人聽說二位來的,著實歡喜的了不得,怎奈公務繁忙,實在脫不開身,說不得要明日才能過來了,小的出門前大人千叮嚀萬囑咐了,務必要將相公一行人照顧的週週道道。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如何還叫兩位秀才公白花銀子錢,便去安置了吧。”
頓了下,他又繼續道:“諸位來了這安定縣,便是到了家,只管安心住著!一應衣食住行都不必掛懷,便如大人的子侄是一樣的!”
真跟著他們走了,豈不是自投羅網?當真半點自由也沒了,只怕不必指望能問出什麼來,杜文自然不肯。
他再次誠惶誠恐的唉了聲,反覆說不必麻煩:“不怕說句自大的話,我等一路上也著實經歷了,便是在外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早已練就一身銅皮鐵骨,進城也不過是為了補充物資,哪裡忍心用這等微末小事叨擾大人,實在惶恐,惶恐,還是放我們自行料理吧!”
一個要走,一個要留,雙方僵持不下,表面上看著一團和氣令人感喟,內裡又哪裡知道會是暗潮洶湧?
最後還是童典史先發了狠,微微收斂笑容道:“怎麼,大人一番好意,爾等還不屑一顧?亦或是有什麼意見,瞧不上咱們大人的拳拳之心?”
這頂大帽子壓下來,分量著實不輕,叫善於口舌之爭的杜文也一時想不出對策,只得又換上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惶恐緊張模樣,連稱不敢。
且不說有的沒的,對方邀請自己一行人去住縣衙客房絕對是擺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若他們沒理由的一味推辭,在外人看來就是不識好歹了。面對這樣自己一番好意被人丟到地上踩的回應,便是再有涵養的官員恐怕也要端不住的。
杜文慌忙解釋道:“還請大人恕罪,實在不是,唉!這可叫晚生如何說的好!”
他一邊作態,一邊在心裡飛快的想對策,道:“晚生一行人出來也一月有餘,見識了不少風土人情,便是知州、知府大人也有過幾位,可,唉!可當真從未有大人這般禮賢下士的,當真叫晚生這心裡,這心裡……”
他似乎說不下去了,只用力垂著頭,看上去果然無比感動的模樣。
童典史這才滿意了,親自帶他們過去,又囑咐人好生伺候,指了一隊衙役留守伺候,這才施施然走了。
臨走前,似乎對大毛頗為關注,甚至還多問了句:“敢問這位是?”
杜文突然福至心靈,立即上前答道:“這是我們外出遊學後在路上遇見的孤女,沒了爹孃,又病又餓,甚至可憐,晚生怎能放任一個姑娘孤身在外?說不得,這邊叫她同我們一起上路,也好有個照應。”
他說的慷慨激昂,臉都漲紅了,滿面捨我其誰的正色,只把以牧清寒為首的同行眾人都聽得呆住了,待回過神來險些笑出聲。
摟著弟弟的大毛更是呆若木雞,心道分明是我姐弟倆豁出命去死賴上來的,當初少爺您也不是這麼著的!
第五十三章
那頭童典史聽得眉頭都擰起來; 臉上的笑意幾乎要忍不住變為譏笑了。
當真是讀書讀傻了的!
便是風調雨順的時候,還有些地方賣兒賣女呢!更何況眼下這樣的荒年?當真出去走一圈,入目之處皆是鰥寡孤獨; 若但凡有個可憐的就都收下; 怕不是要傾家蕩產!
還什麼“一同上路”,“有個照應”,瞧你這模樣; 怕不是旁人還要照應你呢; 再來一個丫頭小子的,指不定誰照應誰; 一準兒的拖累!
當真是個拎不清的。
童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