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紅軍,連做夢都想當一次紅軍。我從牛青松手裡搶過紅色的軍旗、司令和軍長,牛青松說拿去吧,你把紅的都拿去吧,紅軍也有吃敗仗的時候。牛青松很快就把那些棋子樹起來,每一顆棋子都荷槍實彈充滿殺氣。

我們擺著架式正準備廝殺的時候,才發覺我們沒有公證。我們對著牛紅梅的臥室喊牛大姐,快來給我們做一盤公證。牛大姐並不答應我們,她原先開著的臥室的門,在我們的叫喊聲中臉地一聲關閉了。那一扇咖啡色的門板,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晃了幾晃,冷冰冰的,像9月裡的一根冰棒。我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擠到門板前,從裂開的門縫朝裡張望。為了爭搶門縫,我們彼此動用了胳膊肘子和嘴巴。牛青松罵了一聲我操你媽。

我罵他野仔。罵過之後,我們又相視一笑。我們說她在換裙子。她在打扮。她又要去會她的男朋友了。

我們同時從門板邊退回來,然後同時用肩膀撞過去。我們嘴裡喊著一二三,肩膀便撞到門板上,沉悶的撞擊聲擦過我們的耳朵。門板一動不動。我們說再來。我們於是又喊一二三,又把肩膀撞向門板。門板還是一絲不動。我們便站在門前,齊聲對著門裡喊:牛紅梅,請你給我們做一盤公證,僅僅一盤,我們求你了。我們已經擺好了棋子,現在我們鬥志昂揚,開弓沒有回頭箭,拉開了架式就得殺。希望你認清當前的形勢,為我們做一盤公證。我們現在是請你,等會兒我們會強迫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得給我們做一盤公證。牛紅梅,你聽到了嗎?

門嘩地一聲拉開,牛紅梅像一隻母狗從臥室裡衝出來,我們嚇了一個倒退。牛紅梅說聽到了聽到了我聽到了,你們要拿我怎樣?我們看見她手裡拿著一把木製的梳子。她把梳子當作武器,在我們眼前劈來劈去,然後劈到她的頭髮上。她開始認真地梳頭,把我們給徹底地忘記了。她突然變得溫馴起來。她一邊梳頭一邊說,我沒有時間給你們當什麼公證,我還得出門辦事。我們說辦什麼事?你一定又是去會那個男人。牛紅梅笑了笑,臉上的兩個酒窩,像兩個句號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裡。她說會男人又怎麼樣?你們長大了還不是要會女人?

這時,我們才發現牛紅梅已經換上了一套裙子。淡藍色的裙子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白點。我們說你打扮得像一隻花母雞。牛紅梅把頭一甩,長長的頭髮飄起來又落下去。

牛紅梅丟下梳子走出家門。我們對著她的背影喊牛紅梅牛紅梅,她根本不理我們。在我們的呼喊中,她顯得很得意。她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舞臺上的那些時裝模特兒那樣,她一扭一扭地走向大街。

母親突然從我們的身後鑽出來。她對著正在走向大街的牛紅梅喊道,你給我回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去約會。牛紅梅轉過身,眯著眼睛望了一眼西斜的太陽。我們發覺那一刻的陽光全部落在她的臉上,我們已經看不到她的臉蛋了。幾秒鐘之後,她的臉蛋才又從陽光裡露出來。她說不就是下午4點嗎?為什麼不能約會。母親說不能約會就不能約會,你給我回來。

牛紅梅穿著那身漂亮的裙子走回家中。我們對她做了一個鬼臉。我們說給我們做一盤公證吧。她說去你媽的。說完,她把我們餐桌上的棋子全部掀翻。我們只好跨出家門,跑到巷子裡打架。牛青松鼓足氣,先讓我在他的肚皮上打一拳,然後我再鼓足氣,讓他在我的肚皮上打一拳。我們像兩位氣功大師,你一拳我一拳地打著。母親的聲音從家裡飄出來,她在叫我們的名字。我們肚皮下的氣一下子就漏光了。我們像洩氣的單車輪胎,懶洋洋地滾回家裡。母親說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打架。我們說不就是4點半嗎,為什麼不能打架?我們想下軍棋,但又沒有人給我們當公證。我們不打架我們幹什麼?母親說你們就知道打打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爸爸失蹤了?

我們看見母親的臉上佈滿了烏黑的陰雲,她剛剛哭過毛主席的眼睛,現在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牛紅梅突然大笑起來。牛紅梅說原來如此,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牛紅梅說完,用手拍了拍她的裙子,準備繼續去會她的朋友。母親說你給我好好地待著,這不是大事什麼才算大事?母親只說了半截話,眼淚便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我說爸爸沒有失蹤,他的單車還放在單車棚裡。我的發現像一丁點火星,照亮了母親的臉膛。母親雙目圓瞪,問我真的嗎?我說真的。母親說真的就好。母親一邊說著真的就好,一邊跑出家門撲向單車棚,我們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我們看見父親的那輛舊單車,乖乖地站在單車棚裡。單車的坐包已經掉了一半,車頭的鈴鐺鏽跡斑斑。很難想象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