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下降,所以我們只穿著鞋子和薄法蘭絨衣服。可是,我們也帶著一卷厚毛料衣服和幾條厚毯子以防意外。按照凱沃的指示,我把那些包裹、氧氣筒等等散放在我腳旁。沒一會兒工夫,一切都裝進來了。他在我們這間沒有屋頂的房子周圍走了一會兒,看看有沒有忘掉什麼東西,隨後也爬了過來。我注意他手裡拿著一件東西。
“您拿的是什麼?”我問。
“您沒有帶什麼閱讀的東西嗎?”
“哎呀!我沒帶。”
“我忘記告訴您了。說不定——航行可能持續——好幾個星期!”
“那麼——”
“我們將在這個球體裡飄蕩著,沒有什麼可消遣的。”
“我要早知道就好了——”
他從人孔探頭往外張望。“你看,”他說,”那兒有件東西!”
“時間夠嗎?”
“我們還有一個小時。”
我到外面一看,那是一份過期的《珍聞》刊物,一定是到這裡送東西的哪個人帶來的。再遠一點兒的角落裡,有一份撕破了的勞埃德船舶新聞。我拿了這兩份東西又匆匆忙忙爬回球體。
“您拿的是什麼?”我說。
我從他手裡享過那本書,念著,《莎士比亞全集》。
他的臉有點紅。“我受的教育完全是科學性的——”他帶有歉意地說。
“從沒讀過莎士比亞?”
“從沒讀過。”
“您懂的學問他也只知道一點兒——也不是正規方式學來的。”
“人家也正是這樣告訴我的,”凱沃說。
我幫助他把人孔的玻璃蓋用螺栓擰好,然後他按下一個鍵鈕把外殼那個相應的滾軸捲簾關閉了。那個橢圓形的微薄的暮光隨之消失。我們就置身於黑暗之中了。
有一會兒工夫,我們誰也沒說話。雖然我們這個球形箱並不隔音,可是一切都是寂靜的。我知道當我們起動的震撼來到時,沒有東西可抓,我也意識到沒有椅子可坐是不舒服的。
“我們為什麼沒有椅子?”我問。
“我已經全安排好了,”凱沃說,“我們不需要椅子。”
“為什麼不需要呢?”
“一會兒您就知道了,”他說,是那種拒絕談話的聲調。
我沉默了。我忽然清楚而鮮明地覺得,我跑到這個球裡來是個傻瓜。甚至就在這時,我還自間,打退堂鼓是不是已經太晚了呢?我知道,球體以外的世界對我是冷酷而淡漠的,——幾個星期來,我是靠凱沃的補助而生活的,——但是歸根結底,這會不會無限期地像零度那樣冷酷,就像空蕩的空間那樣淡漠無情呢?我相信,要不是因為怕當膽小鬼,那時我也可能叫他放我出去。但是在這點上,我一再地遲疑不決,又焦急,又氣憤,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忽然,一下輕震,傳來一個像隔壁房間開香檳酒瓶的聲音,還有一個輕微的噓聲。只一剎那間,我感到極為緊張,但我確實覺得兩腳像以無窮噸的力量向下踩著。這隻持續了極短暫的時間。
但是,我卻呆不住了。“凱沃!”我向著面前的黑暗說,“我的神經都碎裂了。我想我不——”
我沒再說下去。他沒有回答。
“真該死!”我喊,“我是個傻蛋!這兒有我什麼事?我不去了,凱沃。這個事太冒險、我要出去。”
“您辦不到了!”他說。
“辦不到了!一會兒咱們瞧吧!”
大概有十秒鐘他沒理我。“咱們現在吵嘴已經沒用啦,貝德福德,”他說,“剛才那一下輕震是起動。現在我們已經像一顆槍彈那樣疾速地向上飛入無邊的太空了。”
“我——”我說。後來似乎不再在乎所發生的事了。就有那麼一會兒,我怔住了,沒什麼可說的了。就好像以前我從來沒聽到過離開這個世界的這種想法一樣。我覺得身上的感覺發生了許多變化,那是一種輕飄飄而又不真實的感覺。接之而來的是頭部的異常,幾乎像中風,耳朵裡的血管卜卜地跳動。這兩種感覺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退。最後我變得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彆扭了。
我聽到咔嚓一響,出現了一盞白光燈。
我看到凱沃的臉色蒼白,我想大概我的臉色也一樣吧。我們默默地彼此互相打量。他身後的玻璃是透明的黑色,這使他看上去好像是飄浮在空虛之中。
“好啦!我們就算關在這裡了,”我終於開了腔。
“不錯,”他說,“我們關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