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好古文。古文學的修養,使她們更好地把握了中國漢字的特點,使其美質得到充分的發揮。觀石評梅之文體,她似乎有意地借鑑了“六朝文”的綺麗,辭賦的鋪陳,唐詩的神韻,宋詞的風采,元曲的節奏,鑄成了她那文字綺麗、韻調鏗鏘的文體。試讀:
我愛,這一杯苦酒細細斟,邀殘月與孤星和淚共飲,不管黃昏,不論夜深,醉臥在你墓碑旁,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墓畔哀歌》)
辭美,情美,境界美,音調節奏更美。你說它有宋詞韻味,還是元曲風采?另外,她的許多文題,都在著意追求七言詩句的意味和節奏。
其次,石評梅散文的文體美,還要歸功於積極的修辭。
濃烈的抒情,需要藉助濃烈的文字。石評梅的文字,辭藻美麗,色彩濃郁。當然,這美麗與濃郁,是同作者的審美趣味和諧一致的。在她的文字的“調色盤”上,異彩紛呈的是各種冷豔的顏色,她用它們組合成散文的意象和境界。但從整體觀之,大都超不出:蒼古、荒寒,悽清,靜幽,神秘……之美學風範。
石評梅還極重視修辭手段的調動。尤其喜歡使用比喻和排比。她很善於憑著自己優秀的藝術感覺,將深微複雜的感情化作美麗、空靈的具象。譬如:
假如我的眼淚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綴織成繞你玉頸的圍巾。
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顆一顆的紅豆,到如今我已
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愛心。(《墓畔哀歌》)
這些富有象徵性的比喻,使作者的感情,得到極深刻而又委婉的表達。
排比的使用,使其散文的抒寫,有時如江河奔流,一瀉千里;有時則形成復沓,一唱三嘆。比如:
……如我這樣整天整夜的在車輪上回旋,經過荒野,經過鬧市,經過古廟,經過小溪;但那鳴飛一掠的殘影又遺留在哪裡?(《最後的一幕》)
文中一連用了四個“經過”,精當地傳達出人生路上奔波的匆忙。
石評梅還注意古文與今文調和,駢句與散句的錯綜,長句與短句相間,使句式繁複多變,豐富多姿,具有鮮明、優美的節奏感。
讀石評梅的散文,我們也感到了她“那枝幽遠清淡的筆致,處處都如一股幽谷中流出的清泉一樣,那樣含蓄,那樣幽怨,那樣淒涼,那樣素淡”(《再讀(《蘭生弟的日記》 )直沁入我們的心扉。
1991年10月於北京大學
《母親》
母親!這是我離開你,第五次度中秋,在這異鄉——在這愁人的異鄉。
我不忍告訴你,我悽酸獨立在枯池旁的心境,我更不忍問你團圓宴上
偷咽清淚的情況。
我深深地知道:繫念著漂泊天涯的我,只有母親;然而同時感到悽楚
黯然,對月揮淚,夢魂猶喚母親的,也只有你的女兒!
節前許久未接到你的信,我知道你並未忘記中秋;你不寫的緣故,我
知道了,只為了規避你心幕底的悲哀。月兒的清光,揭露了的,是我們枕上
的淚痕;她不能揭露的,確是我們一絲一縷的離恨!
我本不應將這悽楚的秋心寄給母親,重傷母親的心;但是與其這顆心,
懸在秋風吹黃的柳梢,沉在敗荷殘莖的湖心,最好還是寄給母親。假使我不
願留這墨痕,在歸夢的枕上,我將輕輕地讀給母親。假使我怕別人聽到,我
將折柳枝,蘸湖水,寫給月兒,請月兒在母親的眼裡映出這一片秋心。
挹清嫂很早告訴我,她說:
媽媽這些時為了你不在家怕談中秋,然而你的頑皮小侄女昆林,偏是
“
天天牽著媽媽的衣角,盼到中秋。我正在愁著,當家宴團圓時,我如何安慰
媽媽?更怎能安慰千里外凝眸故鄉的妹妹?我望著月兒一度一度圓,然而我
們的家宴從未曾一次團圓。 ”
自從讀了這封信,我心裡就隱隱地種下恐怖,我怕到月圓,和母親一
樣了。但是她已慢慢地來臨,縱然我不願撕月份牌,然而月兒已一天一天圓
了!
十四的下午,我拿著一個月的薪水,由會計室出來,走到我辦公處時,
我的淚已滴在那一卷鈔票上。母親!不是為了我整天的工作,工資微少,不
是為了債主多,我的錢對付不了,不是為了發的遲,不能買點異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