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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就遇險了。

泰戈爾在我家做客——兼憶志摩(2)

回憶!如果回憶起來,事情太多了。我雖然同他結合了沒有多少年,可是其中悲歡離合的情形倒是不少!寫幾天幾晚也寫不完!我倒是想寫,可是我不敢寫,我沒有這個毅力和勇氣,一回想起來,我這久病的殘軀和這已經受創傷的神經,更負擔不起這種打擊,平靜的心中又湧起煩雜的念頭,刺得我終夜不能閤眼。我一直想給志摩寫一個傳,這是我的願望,蜷伏在我腦子裡好久了,最近我是極力的在設法恢復我的康健,以便更好的寫點東西,然而荒了許久的筆已經生了鏽,一定要好好的磨鍊一番才能應用呢!這短短的一點只能算是記述一小段泰戈爾二次來華的小聚,以後等我精神稍覺回覆,再多寫一些往事罷。

1957年,上海

遺文編就答君心(1)

——《志摩全集》編排經過

我想不到在“百花齊放”的今天,會有一朵已經死了二十餘年的“死花”再度復活,從枯萎中又放出它以往的燦爛光輝,讓人們重見到那朵一直在懷念中的舊花的風姿。這不僅是我意想不到的,恐怕有許多人也想不到的,所以我拿起筆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心中是甚麼味兒,又是歡欣,又是愧恨。我高興的是盼望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今天居然實現了。我首先要感謝共產黨!若是沒有毛主席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恐怕這朵被人們遺忘的異花,還是埋葬在泥土下呢!這些年來,每天纏繞在我心頭的,只是這件事。幾次重病中,我老是希望快點好——我要活,我只是希望未死前能再看到他的作品出版,可以永遠的在世界上流傳下去。這是他一生的心血,他的靈魂,決不能讓它永遠泯滅!我懷著這個願望活著,每天在盼望它的復活。今天居然達到了我的目的,在極度歡欣與感慰下,沒有任何一個字可以代表我內心的狂歡。可是在歡欣中我還忘不了愧恨,恨我沒有能力使它早一點復活。我沒有好好的盡職,這是我心上永遠不能忘記的遺憾。

照理來說,他已經去世了整整二十六年了,他的書早就該出的了,怎會一直拖延到今天呢?說來話長。在他遇難後,我一直病倒在床上有一年多。在這個時間,昏昏沉沉,甚麼也沒有想到。病好以後,趙家璧來同我商議出版全集的事,我當然是十分高興,不過他的著作,除了已經出版的書籍,還有不少散留在各雜誌及刊物上,需要到各方面去收集。這不是簡單的事,幸而家璧幫助我收集,許多時候才算完全編好,一共是十本。當時我就與商務印書館訂了合同,一大包稿子全部交出。等到他們編排好,來信問我要不要自己校對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抗戰已經快要開始了。我又是臥病在床,他們接到我的回信後,就派人來同我接洽,我還是在病床上與他們接洽的罷!我答應病起後立刻就去館看排樣。可是沒有幾天,我在床上就聽得炮彈在我的房頂上飛來飛去。“八·一三”戰爭在上海開始了。

我那時倒不怕頭上飛過的炮彈,我只是怕志摩的全###不會因此而停止出版。那時上海的人們都是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一天天的過去,我又是在床一病三月多不能起身,我也只能乾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一直到我病好,中國軍隊已從上海撤退。再去“商務”問信,他們已經預備遷走,一切都在紛亂的狀態下,也談不到出版書的問題了。他們只是答應我,一有安定的地方是會出的。我懷著一顆沉重的心回到家裡,前途一片渺茫,志摩的全集初度投入了厄運,我的心情也從此浸入了憂怨中。除了與病魔為伴,就是成天在煙雲中過著暗灰色的生活。一年年過去,從此與“商務”失去了聯絡。

好容易八年的歲月終算度過,勝利來到,我又一度的興奮,心想這回一定有希望了。我等到他們遷回時,懷著希望,跑到商務印書館去詢問,幾次的奔跑,好容易尋到一個熟人,才知道他們當時匆匆忙忙撤退的時候是先到香港,再轉重慶。在抗戰時候,忙著出版抗戰刊物,所以就沒有想到志摩的書,現在雖然遷回,可是以前的稿子,有許多連他們自己人都不知道在甚麼地方。志摩的稿子,可能在香港,也可能在重慶,要查起來才能知道這一包稿子是否還存在。###年來所盼望的只是得到這樣一個回答,我走出“商務”的門口,連方向都摸不清楚了,自己要走到甚麼地方去都不知道了;我說不出當時的情緒,我不知道想甚麼好!我怨誰?我恨誰?我簡直沒有法子形容我那時的心情,我向誰去訴我心中的怨憤?在絕望中,我只好再存一線希望——就是希望將來還是能夠找到他的原稿,因為若是全部遺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