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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然而居不到一月,便扶柩起行,去往苗疆,太祖不能阻攔,嘆息而已,只約下了歸期。

再度回到苗疆已經是次年秋,又是曼珠沙華怒放的時節。

顯然是早已料到風涯必死,昀息已自行繼位為新祭司,此刻率眾開啟月宮大門、迎接帝都派來進行冊封大典的王弟。那個隱忍狠厲的少年,依然保持著表面的明朗率真,在接受了長安帝都賜予的大理王封號後,在席間和帝都使者談笑甚歡,恍如昨日種種從未發生。

只有在將風涯祭司遺體葬入水底之時,才在眉間有了一絲的沉痛和茫然。

公子舒夜卻已然心如飛箭,不等此行結束,便提出要見拜月教主。

昀息祭司無語,面色似乎有不捨,然而看著大理王的玉璽和聖旨,似在權欲之間做了一番取捨。許久,才開口:“我可以帶你去看她。但有一事,不知如何對你說才好……其實就在你和師傅離開月宮那一日,她腦後金針之傷復發——”

手中玉盞砰然落地碎裂,公子舒夜抬頭震驚地看著昀息——他要說什麼?他要說什麼!難道他要說…沙曼華那一日就死了?!他說不出話來,只定定看著那個少年祭司,感覺心裡一層層冰出來。然而聽得昀息開口,說出底下的話來——

“我破顱釋血、費了三日才救得她活。”

公子舒夜再也忍不住,喜極而呼,然而不等他站起,昀息卻抬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後腦,眼裡是沉沉的碧色,緩緩繼續:“可是,這裡……已經壞掉了。”

祭司看著呆住的帝都貴客,眼裡有一絲隱秘的笑,起身:“我帶你去看她。”一邊走,昀息一邊開口:“若她認不得你,也莫要奇怪——她現在就像個剛出生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她也未必肯跟你回去。”

公子舒夜失神地站在原地,許久才跟了上去。

聖湖旁看到沙曼華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湖上波光離合,宛如夢幻。

他忽然被那樣璀璨的光與影炫住了眼睛,居然不敢上前。

湖畔如火的曼珠沙華中,一個白衣的女子坐在花叢中,倚靠著身側的一隻雪白獅子,正專心致志地編織著一頂花冠,眼神專注而單純,似乎外界一切都到不了她心頭半分。她編了一隻花冠,輕輕扔到水面上,定定注視著湖水下新安放好的靈柩,眼裡無聲的滑落淚水。

她為何哭?若是全忘了,為何她還為這個先代祭司落淚?

“阿曼。”昀息在桫欏樹下駐足,用一個陌生的稱呼、喚了那個人一聲。

白衣女子聞聲抬頭,淚痕猶在,然而看到來人,卻忽地綻放出一個令人目眩的笑容來:“昀息!”宛如孩子般,她從地上一躍而起,雙手捧著另一頂花冠,沿著湖水向這邊奔來,白獅甩著尾巴跟在她身後,也是歡欣雀躍——這一年來,飛光顯然和主人一樣,認可和依賴著這個月宮的新主人。

公子舒夜站在一旁的桫欏樹下,看著她笑著向昀息奔去,那一瞬間,刺痛如一支呼嘯響箭穿過心臟——她沒有認出他來?她居然沒有認出他來?

他想開口,想喚她,然而襯著夕陽湖光的白衣女子宛如虛幻——那樣的笑容和雀躍、竟是他十幾年前在崑崙雪域才見過的那種:那一年,他十六,她十五。崑崙。大光明宮。修羅場——那樣險惡艱難的生存環境裡,純如初雪的年紀和愛戀。

那是多麼遙遠的歲月……遙遠到、連他這個不曾失憶的人都已經模糊。

“昀息!”白衣女子直奔桫欏樹下,笑容純淨如初雪,踮起腳高高舉起花冠。

彷彿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昀息微笑著彎下腰去,帶著一種對孩子似的寵溺。只有對這樣失憶的、孩子般的沙曼華,這個陰鬱的灰色少年才會有這種全然不設防的笑容吧?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女子的目光觸及了樹下遠遠觀望著這邊的公子舒夜,笑容忽地凝固。她張了張口。那一瞬間他的心幾乎跳躍而出,只盼她如往日般宛轉一笑,輕盈喚出他的名字——舒夜,舒夜。

然而,她終究未能叫出那個隨著血一起流出了腦海的名字,只是怔怔站在那裡。

那樣咫尺的相望,卻在一分一秒中讓血都冷了下去——忘了麼?終究還是這樣全數忘記?

過了片刻,她彷彿再也不去費力尋思什麼,只是微微一側頭、對著他嫣然一笑,便輕盈地躍到了他面前。“給你。”她笑著踮起腳,將火焰的冠冕戴在他的發上。她唇間溫暖清靜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臉頰上,笑容清澈見底,毫無矯情猶豫:“你是誰?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