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度過這大饑荒了。
這是神奇的大自然所賜。
三
爸爸牽著黑馬。
黑馬實在馱不動他了,他只好牽著它走。
漠北沙原在他眼前伸展開去,無邊無際,蒼蒼莽莽,幾乎是沒有曲線地平闊,拓遠。站在這樣的茫茫大地,人頓時會感到自卑起來,強烈的弱小無助和孤獨感油然而生。
這裡就是各類史書描述的苦寒之地——漠北荒原。天上幾乎沒有飛鳥,地上草木凋零,滿目不是沙地就是丘陵,幾乎是斷絕了人和獸的蹤跡。
那長滿石砬子的平闊地,堅硬得如石夯砸過一樣,挖個灰棘根吮吸都困難。平展展望不到邊的莽原,蒼涼得令人生畏,隱隱生出一輩子也走不出這荒原的恐懼。灰色的天,灰色的大地,靜謐得又如臨死界,讓人滿胸的惆悵和悲涼起來。爸爸吹出一聲口哨想排解,結果吹出的口哨聲,剎那間被周圍的空氣吸收消化得無聲無息,乾乾淨淨,弄得爸爸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吹出過那口哨聲。
爸爸再也不敢吹口哨。
兩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蹣跚的步履有些難以支撐疲憊的身軀,搖搖晃晃,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有些模糊。他已有幾天沒吃到一塊食物了。馬鞍上的所有盛器全部變空,乾糧袋空了,塑膠桶空了,天又無雨,地上又無水,飢餓的他恨不得往自己大腿上咬上一口。
那該死的莽古斯大漠在哪裡呢?何時才能走到那裡?
爸爸問那蒼茫大地。
蒼茫大地沉默不語。
足有一個多月,爸爸沒見到活人了。其實,他已經迷路,走不出這漠北的苦寒之地了,四面都是一個顏色,一種地形,太陽有時在北邊有時在南邊,有時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迷濛中他完全辨不清方向。
可爸爸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走下去,千萬別停下。不管東南西北,認準一個方向堅決走下去。一旦停下腳步坐下來,那就別想再站起來了。
這時,爸爸想起三年自然災害那會兒吃澱粉的事,那是把燒火的包米棒子碾碎成粉末和水而成的,吃下去後拉不出屎,媽媽每次用頭上的銅簪子為他摳出那硬邦邦的屎球球。哦,現在要是有一口那包米棒子碾成的澱粉餅子,該多好哇,爸爸這樣想。
他身後傳出“吧嗒”一聲響。
被他牽著的黑馬,終於挺不住,倒地不起了。馬腦袋貼在地面上,無力抬起,瘦癟的馬肚子半天才鼓上氣,呼吸似有似無。四隻蹄子全掉了硬蓋兒,尖沙石嵌進露肉的蹄掌裡,滲淌著膿血。
爸爸幾次往上提拉韁繩,黑馬的長嘴巴微微抬起,又垂下去。爸爸走到黑馬的屁股後頭,使了使勁兒,想把它抬起來。那馬也理解主人的意思,掙扎著想站起來,可實在無力支撐,又“吧唧”一聲趴在地上了。黑馬抱歉地拿無神的眼睛看著主人。爸爸知道,這一路它的消耗和付出比自己大得多,只要是有一點力氣,他的黑馬不會是這樣的。
於是爸爸哀傷地想,愛騎的路走到頭了。
黑馬的眼睛始終望著他,嘴巴輕微地發出了一聲“噴兒噴兒”的聲響。爸爸知道黑馬在表達著一個意思,他明白那意思。他必須在它還有一口活氣兒的時候動手,那血才是活的。
爸爸的手哆嗦著,輕輕撫摸馬的臉、馬的鼻子、馬的脖子,最後撫摸那雙眼睛,想讓它合上。可等他的手一離開,那雙眼睛復又睜開,默默地矚望著他,似乎催促著他。
爸爸的雙眼湧滿熱淚。
他“撲通”一聲,給黑馬跪下了。嘴裡喃喃低語,多謝你,我的好夥伴,下輩子咱們還一起生活,那會兒你當人我當馬,我也這樣馱著你滿世界找兒子。到時候你也這樣給我一刀——“撲哧”!說著,爸爸手裡的蒙古刀迅疾地切進黑馬的咽喉。熱而紅的血隨刀口噴射出來,那咽喉處如解脫了般地發出“咕兒”的一聲響,接著,馬的雙眼終於合閉,同時擠落出兩顆大的淚珠,滴在爸爸握刀的手上。
爸爸抱起馬頭痛哭。
爸爸大口大口飲著熱的馬血,他又往塑膠桶裡灌滿馬血。接著就是切割,把剔好的馬肉一條一條地切割,攤在乾地上曬肉乾。最後點上火,烤熟帶不走的馬骨頭,還有雜碎等。就這樣,剛才還活著的黑馬,沒一會兒被他分解乾淨,化整為零。
這回真的只剩下自己了,爸爸望著那張空空的馬皮想。
身上恢復了力氣,他站起來,撿起自己啃過的馬骨頭,放進那張空空的馬皮裡包裹起來,然後選個地方挖起坑。可地很堅硬,他就用蒙古刀一點一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