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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學生時代,我一刻都沒有忘記過母親滿懷期望對我說的這番話。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母親變成老太婆了。那支筆,也可以說早已完成它的使用價值和歷史使命了。但我,卻要永遠儲存它,永遠珍視它,永遠不拋棄它。

現在的五年級學生,是不會再因家裡買不起一支鋼筆而哭鬧了;現在的母親們,也是不會再為給孩子買一支鋼筆而去冒著大雨拉車了。我們發展著的生活,正在從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消除著貧困。成熟在貧困之中的有益的東西,將會存留在下一代心裡。

母親,母親,我永遠感激您當年為我買了那支老式的廉價的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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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橘皮的往事

多少年過去了,那張清瘦而嚴厲的,戴六百度黑邊近視鏡的女人的臉,仍時時浮現在我眼前,她就是我小學四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想起她,也就使我想起了一些關於橘皮的往事……

其實,校辦工廠並非是今天的新事物。當年我的小學母校就有校辦工廠。不過規模很小罷了。專從民間收集橘皮,烘乾了,碾成粉,送到藥廠去。所得加工費,用以補充學校的教學經費。

有一天,輪到我和我們班的幾名同學,去那小廠房裡義務勞動。一名同學問指派我們幹活的師傅,橘皮究竟可以治哪幾種病?師傅就告訴我們,可以治什麼病,尤其對平喘和減緩支氣管炎有良效。

我聽了暗暗記在心裡。我的母親,每年冬季都被支氣管炎所困擾,經常喘做一團,憋紅了臉,透不過氣來。可是家裡窮,母親捨不得花錢買藥,就那麼一冬季又一冬季地忍受著,一冬季比一冬季氣喘得厲害。看著母親喘做一團,憋紅了臉透不過氣來的痛苦樣子,我和弟弟妹妹每每心裡難受得想哭。我暗想,一麻袋又一麻袋,這麼多這麼多橘皮,我何不替母親帶回家一點兒呢?

當天,我往兜裡偷偷揣了幾片幹橘皮。

以後,每次義務勞動,我都往兜裡偷偷揣幾片幹橘皮。

母親喝了一陣子幹橘皮泡的水,劇烈喘息的時候,分明地減少了,起碼我覺著是那樣。我內心裡的高興,真是沒法兒形容。母親自然問過我——從哪兒弄的幹橘皮?我撒謊,騙母親,說是校辦工廠的師傅送給的。母親就撫摸我的頭,用微笑表達她對她的一個兒子的孝心所感受到的那一份兒欣慰。那乃是窮孩子們的母親們普遍的最由衷的也是最大的欣慰啊!……

不料想,由於一名同學的告發,我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先是在全班同學眼裡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後來是在全校同學眼裡成了一個小偷,一個賊。

那是特殊的年代。哪怕小到一塊橡皮,半截鉛筆,只要一旦和“偷”字連起來,也足以構成一個孩子從此無法洗刷掉的恥辱,也足以使一個孩子從此永無自尊可言。每每的,在大人們互相攻訐之時,你會聽到這樣的話——“你自小就是賊!”——那賊的罪名,卻往往僅由於一塊橡皮,半截鉛筆。那賊的罪名,甚至足以使一個人揹負終生。即使往後別人忘了,不再提起了,在他或她的內心裡,也是銘刻下了。這一種刻痕,往往扭曲了一個人的一生。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毀滅了一個人的一生……

在學校的操場上,我被迫當眾承認自己偷了幾次橘皮,當眾承認自己是賊。當眾,便是當著全校同學的面啊!……

於是我在班級裡,不再是任何一個同學的同學,而是一個賊。於是我在學校裡,彷彿已經不再是一名學生,而僅僅是,無可爭議地是一個賊,一個小偷了。

我覺得,連我上課舉手回答問題,老師似乎都佯裝不見,目光故意從我身上一掃而過。

我不再有學友了。我處於可怕的孤立之中。我不敢對母親講我在學校的遭遇和處境,怕母親為我而悲傷……

當時我的班主任老師,也就是那一位清瘦而嚴厲的,戴六百度近視鏡的中年女教師,正休產假。

她重新給我們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就覺察出了我的異常處境。

放學後她把我叫到了僻靜處,而不是教員室裡,問我究竟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

我哇地哭了……

第二天,她在上課之前說:“首先我要講講梁紹生(我當年的本名)和橘皮的事。他不是小偷,不是賊。是我吩囑他在義務勞動時,別忘了為老師帶一點兒橘皮。老師需要橘皮摻進別的中藥治病。你們再認為他是小偷,是賊,那麼也把老師看成是小偷,是賊吧!……

第三天,當全校同學做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