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少說自己。和我說說你的工作,你最近都在做什麼。”
“我當然還在凱利家啦,”鮑蒂婭說,“但我告訴你,父親,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在那兒待多久。工作很辛苦,要幹上很長時間。這倒沒什麼。我擔心的是工錢。我一星期應該有三塊錢,可有時凱利太太會少給我一塊或五毛。當然她事後會盡快補上。可這讓我心裡不踏實。”
“這可不成,” 考普蘭德醫生說,“你怎麼受得了?“
“不是她的錯。她沒辦法,”鮑蒂婭說,“一半的房客不付房租,維持所有的開銷是一大筆錢。說實話——凱利家差點就見官了。他們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你應該能找到其他的工作。”
“我知道。但凱利一家是白人中真正的大好人。我打心眼裡喜歡他們。三個小孩就像我自己的親人一樣。我覺得是我撫養了巴伯爾和那個小嬰兒。儘管米克和我在一起總要吵架,我對她也有很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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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孤獨的獵手 第一章5(6)
“但你要想想你自己。”考普蘭德醫生說。
“米克,噢——”鮑蒂婭說,“她真是個問題。誰也不知道怎麼管教這孩子。她自大和固執到了極點。一直有點鬼迷心竅。我對這孩子有古怪的感覺。我覺得哪天她真的會讓人大吃一驚。不過到底會是好的還是壞的吃驚,我不知道。米克有時讓我搞不明白。但我可真喜歡她。”
“你要考慮的首先是你自己的生存。”
“我說過了,這不是凱利太太的錯。維持那個又大又舊的房子,花費可真多,他們又不付房租。房客裡只有一個人給的房租很可觀,而且從沒拖欠過。那人剛住那兒不久。他是鎮上的一個聾啞人,也是我惟一很近的見過的一個——但他真是個好白人。”
“高個,瘦長,灰綠色的眼珠?”考普蘭德醫生突然問道,“對每個人都很有禮貌,穿得很講究?不像是這鎮上的人——更像是北方人,也許是猶太人?”
“是他。”鮑蒂婭說。
考普蘭德醫生的臉上現出熱切的表情。他把烤玉米麵包掰碎,泡進碟子裡的甘藍汁,重新有了胃口。“我有一個聾啞病人。”他說。
“你怎麼會認識辛格先生?”鮑蒂婭問。
考普蘭德醫生咳嗽,用手帕捂住嘴。“我只見過他幾次。”
“我最好現在收拾,”鮑蒂婭說,“威利和我家赫保埃要到了。有這麼棒的洗碗池和水龍頭,這些小碟子眨眼間就能洗完。”
白種人無聲的傲慢是他這麼多年想遺忘的事物。當怨恨佔據他時,他會思考和研究。在路上,在白人周圍,他的臉上寫著尊嚴,他保持沉默。年輕時,他的稱呼是“小鬼”,現在是“大叔”。“大叔,快去街角的加油站給我叫一個工人過來,”前不久坐在車裡的一個白人對他嚷道。“小鬼,幫我個小忙。”——“大叔,做啊。”但他不去聽,他繼續走路,身上保持著尊嚴,他沉默。
幾天前,一個喝醉了的白人走近他,開始拽著他在馬路上走。他帶著他的包,還以為有人受傷了。但這醉鬼把他拖到一家白人開的餐館,櫃檯邊的白人無禮地向他吼叫。他知道醉鬼是在取笑他。即使是那時,他始終保持著尊嚴。
但是遇到這個高挑、瘦長、灰綠色眼珠的白人時,卻發生了不一樣的事,這樣的事在他和別的白人打交道時,根本不可能發生。
幾星期前,一個漆黑的雨夜。他剛接生回來,站在街角的雨中。他想點一支菸,一連幾根火柴都打不著。他嘴裡叼著沒點著的煙,這時一個白人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支點燃的火柴。黑暗中,火柴的光焰照亮了彼此的面容。白人朝他笑著,替他點菸。他不知道說什麼,這種情景過去從未發生過。
他們在街角一起站了幾分鐘,白人遞給他一張卡片。他想和這個白人說話,問他一些問題,但他不能確定白人是否能夠理解。因為白種人的傲慢,他害怕在對他們的友善中失去尊嚴。
但是這個白人替他點菸,對他笑,似乎想和他接觸。那天過後,他把這件事想了很多遍。
“我有一個聾啞病人,”考普蘭德醫生對鮑蒂婭說,“病人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我怎麼也擺脫不了罪惡感,他的病我是有責任的。我替他接的生,兩次產後諮詢後,我把他給忘了。他的耳朵開始出問題了。可他母親沒在意他耳朵裡流出的液體,沒帶他來我這看病。我注意到他的情況時,已經太晚了。所以他聽不見了,也不會說話。但我仔細觀察過他,我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