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示意,便罷了手。於是張漢指著李振鄴跺腳大罵:“你這個偽君子、假善人!卑劣至極,無恥之尤!……屈辱和羞怒一起湧上心頭,他不再顧什麼臉面,也不再留任何後路,首先就出乎意外地喊出了他一向最不敢觸及的醜事:“什麼愛才、收容,說得好聽!他明明是誘我做他的男寵!……娶妻買宅,娶的是什麼人?是他不要的小妾……嫁給了我,還要當他的外室!……我也是個人,是個讀書種子啊!……”他聲淚俱下,滔滔不絕地把往事全部倒了出來。書記不停地筆錄,舔墨的工夫都很短。王永吉得意地微笑著,不時瞟一眼滿大人,因為他們一個個都聽呆了。
張漢直說得大汗淋漓、聲嘶力竭,那根剪了一半的辮子象一根禿尾巴,在背上晃來晃去。李振鄴有些沉不住氣了。不過想到交給粉兒的那紙關節已經毀掉,張漢並無實在證據,便又安了心。張漢話一落音,他就急急申辯道:“全然是胡言亂語,蓄意誣陷!男寵也罷,外室也罷,都是人間遊戲,況且你若不情願,誰能用強?至於出賣關節,斷無此事!〃王永吉這時才插進來問了一問:“是啊,張監生,口說無憑,你能拿出證據來嗎?〃張漢發瘋似的〃嗤〃地撕開棉袍,白生生的飛花滿堂飄揚,撕碎的布條耷拉到了地面。他從胸口的棉花裡抽出了一張紙,雙手呈上。
王永吉一看,那是片貼在一張硬紙片上的揉皺的碎紙,上面字跡卻很清楚。王永吉笑了,拿起硬紙片對準李振鄴:“李振鄴,來認認,是不是你的筆跡?〃李振鄴只掃了一眼,頓時臉色慘白,跪倒了。好半天,他強自掙扎,用無力的聲音申辯道:“這畢竟沒有成為事實,我……我終究沒有讓張漢中舉……”“那田耜呢?鄔作霖呢?〃張漢瞪著發狂的眼睛喊叫起來。
“田耜,鄔作霖……”面對眼睛象兩團炭火的張漢,李振鄴第一次害怕,心虛了。他努力振作,翕動著嘴唇,用勉強能聽到的聲音說:“誰能證明?……誰能證明?”“那兩筆五千兩銀子的過付人可以作證!〃張漢尖聲嘶叫著,說出了兩個過付人的姓名。這沉重的致命一擊,把李振鄴完全打垮了,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王永吉滿意地微微笑了,扭頭看看滿大人的眼色,他們都對他點頭。王永吉揚臉對衙役作個手勢:把張漢帶下去。
“李振鄴,你還有什麼說的?”
李振鄴瞪著失神的眼睛,說不出話。
“如今你貪贓有據,而張我樸、蔡元禧穢跡無形,看來這次北闈科場大弊定是你一手造成。你到底賄賣了多少關節,以至於士子怨憤、物議沸騰?不重懲你怕是無以謝天下了!……”
“不,不!〃李振鄴突然高舉雙手,拚命擺動,彷彿一個溺水的人在垂死掙扎,“讓我一個人承擔罪責,不公平,不公平啊!……”“還有別人通同作弊嗎?”王永吉的話象是審問又象是提示。
“田耜、鄔作霖的銀子他們都來分潤,各分去一千兩……”“他們,指何人?““張我樸、蔡元禧。再說,他們也各有私人。〃王永吉抓住時機,乘勝追擊,立刻下令提張我樸、蔡元禧上堂對質。這一下子,初審時堅不可摧的堡壘立刻垮了。這三位同考官:大理寺左籤事李振鄴、大理寺右籤事張我樸、國子監博士蔡元禧,在大堂上象瘋狗一般互相亂咬。王永吉穩坐釣魚船,只靜靜地每隔一會兒丟擲一個新的問題,就把他們之間的隱私全暴露了出來。
這一堂審問結束了。四位滿大臣重新回藤花廳時,王永吉拿著滿、漢兩種文字的筆錄呈給兩位內大臣。鰲拜只點點頭,蘇克薩哈笑道:“久聞王中堂才幹過人,真是名不虛傳!〃王永吉謙遜道:“不敢當不敢當!要論才幹,原左都御史龔鼎孳比學生高過十倍,當初學生常受他指點。〃圖海道:“中堂大人過謙了吧?”“哪裡哪裡。〃王永吉一個勁地嘿嘿直笑。
科爾坤道:“我看只要把過付人拿到,人證俱全,此事便可結案回奏了。〃王永吉搖搖手:“早哩早哩!此案所涉遠不止這些人這些事。必須順藤摸瓜,一網打荊”“哦?〃鰲拜鷹眼閃亮,銳利地直射王永吉:“還有破綻?〃王永吉笑道:“正是。請看這幾句話。〃他翻開審訊筆錄,指著這麼幾行字:李振鄴:我叫靈秀到你房中尋對時,你做什麼來?
張我樸:我沒見靈秀到我房中。
李振鄴:謊話!你又支他到我房中尋對!
審訊當時,滿大臣被他們三人間的兇狠攻擊所吸引,對這話並未注意。此刻科爾坤不解地問:“這不過是房官們闈中無聊,鬧出點子爭風吃醋,有什麼破綻可抓?〃王永吉笑笑,說:“不然。這靈秀可是個要緊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