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江南的風景人文亦無半點心思去玩賞,不知三秋桂子何色,難問十里荷花甚香,又哪裡知曉東南的人事?至於老大人其人,本官只知乃是前任應奉朱大人的尊上,老大人既然有事相召,本官便撥冗前來一見。至於其中利鈍玄虛,可顧不得那許多了。”這一番不文不白說下來,高強等於是兜天轉地打了一大圈太極拳,正事可半點沒沾點邊。
看著面前二十歲不到的小子端起官架子來,朱衝心裡一半好笑,一半卻也吃驚。他事先不打招呼,徑自來此,就是因為意外相逢之下。對高強一方可以多些瞭解,相談時也好多些把握。畢竟此番所要涉及的事幹系不小,放眼東南能與共謀者實屬寥寥,雖說這高衙內是個最好的人選,不過那也是多半衝著他身後的勢力。倘若這小子紈絝成性草包一個,這事成與不成可還在兩可之間了。
不過今日一見,雖然相處短暫,高強的表現倒令這位人老成精的一方大豪頗為滿意,不論是之前潛入都監府的石秀時遷,還是身邊護衛的楊志等人,看起來都是精明強幹的模樣,卻都情願為這高衙內所用,此人的器量可見一斑。似朱衝這等豪強出身,不管是對手還是同伴,倘若分量不夠的,必定要被他佔盡便宜方休,現今對高強既然生了敬畏之心,倒令他合作之意更堅了。
當下朱衝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應奉大人春秋雖富,這心機可著實了得,老夫拜服了。實不相瞞,老夫本當親身去蘇州拜會應奉大人,只因身不由己,只得遣人邀衙內來此杭州相敘,這一節先行謝過了。”說罷站起身來一揖。
高強見他態度端正了不少,便也起身還禮連說不妨,雙方再次就座,彼此便去了不少虛文。朱衝今日時間有限,他是趁著自己兒子朱勔去城門處為那聖女保駕護航的機會,府中關禁略為鬆懈的機會溜出來,最多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正該開門見山。只是這件大事千頭萬緒,饒是以朱衝這等精明老辣,當日令蔡京也要動容,一時卻也不知從何說起的好。
思忖片刻,朱衝抬頭道:“不知應奉大人對於明教可有認識?”
高強眉頭一皺:“明教源遠流長,唐時從西域傳入我中土,現今東南百姓多有修習,那便如何?”他也不著急,這雖說是雙方都有合作的意思,彼此的牌還是要一張張出,反正本衙內現在還有空陪你玩。
朱衝見高強一副閒庭信步的樣子不緊不慢,知道對手不好對付,他是太尉府衙內、相府孫女婿的身份,又大得當今官家的信寵,東南就算鬧出多大的亂子,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比不得自己家族世代經營在此,倘若真被那班亡命之徒成了大事,抄家滅族只在眼前了。現在自己的時間又有限,少不得要先做出些突破,否則這麼一圈太極拳打下來,自己可耗不起。
頃刻間權衡利弊,老朱衝已經下定決心向高強低頭,忽地起身跪倒道:“啟稟應奉大人,草民朱衝有要事相告,乃是這東南五路的一大樁謀反逆謀!”
一面說著,朱衝一面偷眼去看高強的反應,以他多年閱盡千面的老練,這樣的大訊息說出來,單看對方的神情便可知其心中思緒了,卻見高強起初聲色絲毫不動,就像聽到“隔壁家養的狗明天要下崽了”一樣,旋即又顯出關注神色來,身子略略前傾,急道:“老大人此話從何而起?本官願聞其詳!”
朱衝暗吃一驚,這反應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倘如高強一聽便跳不知所措,那是豎子不足與謀,東南大亂將起,自己又無可奈何,只好明裡仍舊將這一樁反謀首告上去,一出這門便有多遠跑多遠,圖個明哲保身之計:倘若高強一聽就來了精神,那是對方雄心不小,正好借用其力量平息,不過顯然事先無多少準備,能否平定還在五五之間;倘若高強如最初那般神色不動,說明事先已經有所準備,來此杭州之前早就胸有成竹,那麼自己倒不知要如何提出自己的籌碼了。
現在高強這樣的反應,說起來倒是正中朱衝的下懷,一面表示自己對這件事早就有所準備,一面又表現出與朱衝的合作興趣來,正好讓他盡情的將自己心中的圖謀都抖露出來,彼此有開誠佈公的意思。朱衝一念及此,背心的冷汗刷地就冒了出來:難道說。這小衙內竟然如此深沉老辣,將自己的這一點心思盡數看在眼裡,現在只是給自己機會來表現一下麼?
卻不知高強正是要他如此思想!原本見朱衝之前,高強與身邊的許貫忠、石秀等人便將前後諸事仔細推想,想來朱衝當日因為反對與明教結盟而被自己兒子軟禁,其反對的理由多半是從自己家族的利益出發。認為明教包藏反逆禍心,這樣的盟約最終給自己的家族帶來的是災難而不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