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板中央嘎嘎作響的木板條上,從自己的儲藏槽裡拿出幾件飾物:祈禱用的領圈;墜著很多袋子、用來盛東西的腰帶;第一天干完活兒後得到的紅色皮帽(表示他已經成為戴西特爾號船上光榮的一員);還有三條學徒時期的綬帶。綬帶被宮廷裁縫改過,在他之前的學徒占星師波格—迪衛(堅持了三十天時間才被薩理德送回楚圖勒爾省)比阿夫塞年齡更大,腰身更粗。
阿夫塞把這此東西分別擺放在地板上。他開啟一個燒瓶,拿出一隻翼指蛋,擦掉蛋上的滷汁,再把蛋放到一件衣物上。船上下顛簸,但織物上的褶保證了蛋的穩定。他接連擺好九隻蛋。一些蛋離燈近,另一些離燈遠。一些蛋放在艙房左舷,一些蛋沿著艙房的右舷擺放。阿夫塞站在這些蛋的中央,越過閃爍的油燈,仔細往下看。
先知的爪子啊,這一招真管用!他發現,無論在小房間的什麼地方,每隻蛋都剛好有一半被照亮——正如他對行星的猜測:每顆行星都有一半被太陽照亮。阿夫塞在地板上趴下來。地板冰涼,他時常睡覺的那個地方墊了沙子,但沒墊沙子的部分卻被他或他之前的香客的腳爪磨得到處是疤痕。
大船在他身體下輕輕搖盪,隨著波浪翻滾,他的胃也起起落落。阿夫塞小心地靠近一個小蛋躺下,鼻口緊貼在地板上。從這個角度看去,隔在他和代表太陽的燈之間的小蛋幾乎完全變暗了——被照亮的最多隻有一條狹長的新月狀。那邊還有一個蛋,從他的角度看,它的位置正好垂直於燈光。那個蛋有一多半被照亮了。而油燈另一面的一個蛋幾乎全部被照亮了。
這可能嗎?可能嗎?太陽在行星們中間?但這樣想沒有意義。如果太陽真的處於中央位置,那麼行星就只能圍繞它沿著圓形路線轉動,而不是圍繞“陸地”。這非常荒謬。
太荒謬了。
大船在他身下吱嘎作響。
阿夫塞又想到衛星。這個模式不適合衛星,不能用它來解釋衛星的運動。和行星一樣,衛星無疑也是被太陽照亮的。但它們顯然沒有圍繞太陽做環形運動。它們看起來很大,明顯比行星離“陸地”更近,幾天左右就可以完成一個周相的迴圈,而不需要一千日。它們的行程路線肯定是環形的,但它們是在圍繞什麼旋轉呢?
阿夫塞用尾巴拍打著甲板。蛋被震得紛紛跳起來。究竟圍繞什麼呢?
他站起身,走向工作臺,抽出幾張用於書寫的珍貴皮紙,幾罐墨水和溶劑,開始塗寫筆記,畫出草圖,嘗試各種計算。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升起很久了,藍白色的陽光落在阿夫塞舷艙的皮窗簾上。最後,他用水洗乾淨中指爪,衝去墨水,仔細看著畫好的東西。這是他思索出來的惟一解釋,惟一可能的排列方式。
太陽在中央。
行星繞著太陽轉動。
衛星繞著行星運動,把小小的圓形陰影投射到上面。
“陸地”本身就在衛星上!
就是這樣。
他知道自己是正確的,知道這肯定是事實。他滿意地磕著牙。這時,戴西特爾號標誌性的鐘鼓相間的鳴聲破空而來。幹活的時間到了,他急忙衝出去。
第十四章
到達“上帝之臉”的時候,戴西特爾號的四面船帆都捲了起來。這四面帆像巨大的被單,每一面都畫有先知的象徵性符號。船帆被緊緊地一捆一捆卷著,牢牢固定在桅杆頂端的橫帆杆上。黃銅製的滑輪和索具的樞軸也都降了下來,以免因為碰撞發出無休止的叮噹聲。
每根桅杆旁都垂著繩網,織得很鬆散,很容易把手腳伸進去。阿夫塞站在前甲板上,木板條被他壓得嘎嘎響。他抬頭望著桅杆。儘管知道桅杆從上到下都很粗大,但它伸向空中的那一端還是顯得尖細了些。繩網在一邊鬆鬆地垂著,微風只能偶爾吹動沉重的索具,桅杆不斷左右晃動,讓人看得頭暈。它的頂端像一個倒懸的鐘擺。尖頂上是瞭望桶,很小,和下面隔得很遠。
這些東西后面就是燦爛絢麗的“上帝之臉”。在清晨的陽光下,它發亮的部分還不到一半。橘紅色和棕色的綵帶在橢圓形的表面翻卷著。
航程已經過去了一半,船上的活路也該重新分配了。接下來,阿夫塞將負責在瞭望桶裡瞭望,每十天一次,直到航程結束。今天是他的第一天。
爬到瞭望桶去,看樣子挺嚇人的,這個活兒可不輕鬆。阿夫塞瞬膜半閉,擋住從高高的“臉”上射來的強光,抬頭仰望。不知現在在桶裡的人是誰——好像是瑪爾—比爾託格——不管是誰,肯定已經火冒三丈,因為阿夫塞這麼晚才去替換他。阿夫塞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