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她來得及關門麼?她果真看到他攙扶她了嗎?當時是怎麼攙扶的呢?不會顯得是很親熱的樣子吧?他責怪自己下車後為什麼不先看看店門是不是開著。如果真是誤會了,那可很難說得清了越是渴求得到,就越怕失去,也就越是疑慮重重。這個意外的情況,弄得江長和的情緒一下子壞到了極點,有些後悔帶她去見娜旦了。
一路上,異常沉悶。
到達東勢,天色已晚。江長和帶著排骨走進一家小旅店。櫃檯前,店東對他們說:“雙人間每間二百臺幣,單人間每間一百五十臺幣。兩位”
排骨小聲說:“就要個雙人間吧。”
江長和突然變得十分不高興,嚴肅起來說:“別胡說了!那怎麼行?”他又對店東說“要兩個單人間!”
排骨怏怏地看著他,感到十分委屈。江長和辦妥了手續,提著東西把排骨送進房間,說了聲“早點睡吧”就走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夜。排骨躺在床上暗暗流淚。她本來想要個雙人間,兩個人可以省下一百臺幣,並沒有別的意思,可江長和誤會了。“他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她想,“他以為我就那麼賤!以為我只有靠著男人才能活著?”可再一想,自己本來就落到這個地步,就是讓男人們來玩自己才能活下去,雖然她不願意,不想這樣活著,可命中註定只有這一種活法。想到這兒,不免又流下了許多眼淚。
翌日清晨。江長和將車子發動起來,又出發了。
他今天的興致好了一些。“睡得好嗎?”他不經意地隨便問問。
“好。”她紅腫著眼睛,無精打采地說。
江長和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她始終沉著臉,望著前面。
“又在想孩子?”
她沉吟半天,哼了一聲,說:“在想我自己。”
“想自己?”他這才發現她的眼中噙著淚水,猛然把車剎住。“你怎麼啦?”
“我太下賤了。”
江長和這是好像猜出她的緣由,試探著問道:“你是在為昨晚上的事生氣?”
她淚眼婆娑地說:“在山上,誰都可以跟我睡,說得難聽一點,誰都想跟我睡。可一離開那裡,我們這些人,就成了誰也看不起、人人沾不得的賤貨!讓你和我租一個雙人間,是想讓你省下一點錢,並沒想讓你幹我!我沒那麼賤!我還沒有下賤到那種地步!可你,你害怕得象遇見了麻瘋病人一樣趕快拒絕,趕快躲開!我們算是什麼東西呀?”說著,她嗚嗚地哭得更厲害了。
江長和一時不知所措,趕忙解釋:“我我,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真的!你是你誤會了,我沒跟你住一個房間,是是怕人家誤會。”
“你當然害怕人家誤會!恐怕讓你開車送我,就已經讓你丟臉了,還不如拉一口豬,一頭牛。是吧?”
“不是,你,你聽我說,”
“讓我下去!”說著,她自己開了門,跳下車,獨自走了。
江長和也趕忙下了車,追了上去,跟在她的身邊,邊走邊說:“你聽我說,我江長和要是那種混賬王八蛋就叫雷劈死,叫我掉進山溝裡摔死!”排骨見他異常激動,就站了下來。江長和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在山上交了一個女朋友,就是昨天我們去的那個理髮店的老闆,她的名字就叫娜旦,跟小調裡唱的一樣。這一帶,我都跑熟了,很多人認識我,我是怕怕傳到我女朋友那裡,讓她誤會。我這輩子沒愛過誰。但是,自從我見了她,我就喜歡上了她,她是我這一輩子唯一喜歡的女人,我在臺灣沒家沒業的,現在就是為了她活著了。我們這些人,不如你們哪!怎麼會看不起你們呢?你雖然死了丈夫,可你還有家,有孩子,我們有什麼?一無所有!大陸上丟下了老母親,一個哥,倆妹妹,如今都不知是死是活?這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他們了。自己五十多了,還沒跟女人睡過覺。我從來沒到你們草寮裡去過,絕不是看不起你們,我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你們呢?我要能找到女人,我絕不會再去傷害別的女人。你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好人。我們在戰場上都打過仗,殺過人,還算什麼好人?沒有人看得起我們!沒人願意要我們,只有你們還把我們當人看!”
他越說越激動,直至熱淚湧出。這一來,反倒讓排骨感到內疚起來,她深情地伏在他的肩頭,安撫著他:“好了,別難過了,是我不好。”說著,拉著他又回到了車上,繼續了漫長的行程。
把排骨送到了家,返回之前,江長和來到臺中市的一家商店買手錶,打算送給娜旦。櫃檯前,他挑來挑去,總是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