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
總有一雙眼睛,率先發現他的身影,接著這種注目就像石子投入湖心後漾起的漣漪。一個個頭顱以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著,透射出逼人目光的眼眶之中全是黑黑的空洞。
“為什麼不救我?”“還我命來。”“藥,賜我靈藥。”“救救我!”
哭嚎聲鋪天蓋地,開頭還夾雜著字句,頃刻間就只剩鑽心的悲鳴。
一張張嘴巴都撐得巨大,吶喊著他們的心聲,也消耗著他們的軀體。聲音彙集凝聚,隨著霧化的人影幻化成環繞在小草周身的黑色煙雲。而後裹著撕裂一切的強勁戾氣,穿過耳膜鑽進身體。
疼,自胸腔被一分分撐裂的疼,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血肉,每一寸面板,每一絲感受都真切無比。
超越極限的劇烈疼痛,讓那具被禁錮的軀體奮力衝破束縛。掙脫的雙手捂住雙耳,可那無孔不入的黑霧也在同時尋得了新的出路,發出痛苦嚎叫的口,早已忘記呼吸的鼻,那雙空空瞪著的眼睛,還有胸口那道無法癒合的罅隙。
再無法,再不能,卻不知道該如何停止。承受著所有一切的同時,彷彿多了一雙眼,跳空開來遠遠的看見了被黑霧慢慢侵蝕的自己,看見了那個被喚作輪迴的玄妙東西。日升月落,生老病死,因果迴圈,都遵循著既定的軌跡,或許這一切的痛苦只是為了送一封信,想要告訴自己該如何結局。
承載得太多註定無法負荷,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那層殘破不堪的皮囊扯破。雙手放棄了再去阻擋什麼,而是彙集最後的氣力,把利刃一般的指尖送向心口。
沒有解脫的暢快淋漓,就在意想之中已經藉著胸膛的傷口撕裂自己的時刻,那雙手卻在半空停留。不是停留,確切的說是在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之下,以擁抱自己的姿態輕柔的落在胸口。自背後升起的融融暖意,為那個陰冷的夢境撥開晴空。散了,終於都散去了,黑色的煙雲,刺耳的悲鳴,甚至是那些從來都不曾淡去的臉孔。
伴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小草睜開的眼睛,平常的好像每一個早晨。抬手撫過自己的胸口,那裡□淨的紗布包得結結實實。原來只是一場夢,雖然一切感觸都那麼的真實。
木門被推開,穿著粗布衣衫,一副山野村民打扮的男人立在門口,腳步明顯頓了一頓,隨後那張迎著光的英挺面龐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你醒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只是當下的小草,沒有夜宴前的故作鎮定,沒有地牢中的慷慨決意,好像數年的光陰又逆著方向流轉,化作無形。在這個人面前,他不再是機關算盡蟄伏隱忍的凌王寵臣,不再是呼風喚雨指點國運的御水神君,他又變回了那個好像什麼都做不了的小師弟,只能在每個夜深,小心翼翼的為那雙佈滿傷痕的手掌上藥,然後強打精神為那人的一夜好眠徹夜驅蚊。
忘記了回答,只覺得自己腦中呆呆,面上呆呆,一雙清澈得撩人心絃的眼也只剩呆呆的看,看著那個人走近,坐在床邊,單手把自己攬在懷中,再把湯藥送到嘴邊。
好暖,藥汁嘗不出苦澀,含在口中好暖,身軀覺不到疼痛,背脊緊貼著好暖。原來那不是夢,而是他胸膛的溫度。
合上雙眼,噩夢皆變成美夢。
再度醒來,抬眼就看見外屋那一點橙色的燭火。小草知道蒼遠就在外邊的房間,就像那燭火一樣守著自己。
突然不知哪來的勇氣,在決定作出之前就把聲音送了出去。
“阿遠。”那點燭火一晃,一個身影已經閃在門上,可能再下一刻那隻覆在門上的手就要推開這唯一的阻隔,可還是被小草乾澀的聲音搶了先,“你還記得麼?師傅帶著咱們離開西河口的那天,也就是石頭師兄跟紅綾師姐提親的那天,那天師傅跟咱們許了一個願。你知道麼?師傅說的時候我就想著,他老人家口中的天下太平一定會來,到時候咱們也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只是……只是我不想聽師傅的話娶一房媳婦……我想要的是……”
印在門上的那道剪影突然撤去,然後是外屋大門轟然開啟的聲音。
他走了,沒有聽完這故事的結局。小草無力的躺回床上,伴著滑落的淚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聽,我也會把它埋在心底,埋在夢裡。
閉上眼,那天在記憶裡並不遙遠,可如今的你我已不再是那天的懵懂少年,或許你不懂,但自那時起,我就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八十八章 求情
當蔥鬱灑滿整座寧靜山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