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年多的大清洗下來,遼國的領兵將領被洗掉了一大半兒。剩下要麼昏聵無能,要麼作戰經驗淺薄。可以說,此刻,乃是遼國自立國以來,最為虛弱之時。如果老天爺去年沒讓黃河決了口,如果大周朝能君臣齊心,興兵北伐,恐怕燕雲唾手可得。
然而,如果終究是如果。
去年和今年的多雨天氣,令黃河兩岸哀鴻遍野。大周連賑濟災民的錢糧都湊不齊,拿什麼來支撐北伐大軍?更何況,眼下大周最英勇的將軍,最善戰的兵卒,都被洪水拖在了黃河沿岸,沒有他們做先鋒,就憑朝堂上那群光知道窩裡橫的老朽,能不在燕都城下損兵折將,才怪!
“有什麼可惜的,太原和燕雲十六州又不會挪地方?”四人當中,唯一沒有嘆氣的,只剩下鄭子明。只見他低著頭沉吟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大聲說道。“與其以傾國之力,去搶太原和幽州,我寧願像朝廷像現在這樣,把心思都花在治水和賑災上。否則,自己家裡頭的百姓都餓死了,搶別人家的兩塊地盤迴來何用?更何況劉家佔據太原已久,韓氏在幽州也頗得人心,我軍貿然打過去,即便能打得垮劉崇和韓匡嗣,沒有足夠的錢糧往外灑,也安撫不了這兩地的百姓!”
“怎可能安撫不了,他們應該知道,韓氏和劉氏都是契丹人的走狗!”高懷德雖然對於鄭子明這個人很佩服,對於他的觀點,卻堅決不敢苟同。
“老百姓哪會在乎誰做皇帝啊!只要少收賦稅,少服徭役,官府處理事情再多少公道點兒,不要明火執仗,大夥就滿足了。至於誰來當皇帝,是契丹人統治,還是中原人統治,他們根本不會關心!”看了一眼高懷德那寫滿憤懣的臉,鄭子明笑著搖頭。彷彿自己已經活了好幾輩子,而對方只是個乳臭味乾的毛孩子一般。“不信,你仔細去數數?數數那歷年跟著契丹人南下打草谷的隊伍裡頭,多少兵卒本來都是中原人?”
“你……”高懷德氣得兩眼噴煙冒火,卻找不到一個字來反駁。
被鄭子明推薦為節度使,鎮守邊塞這兩年多來,他沒少跟越境打草谷的遼國流寇作戰。每次獲勝後抓到的俘虜裡頭,總是一大半兒是中原面孔。剩下的一小半兒,才是契丹、奚、秣鞨、室韋等塞外諸胡。並且那些生著中原面孔的“二胡子”,殺起中原百姓來,絲毫不比真正的胡人手軟。
這種情況,令他在震驚之餘,痛恨異常。然而,卻找不到其中緣由,也找不出任何解決辦法。
“戰國之時,天下七分,齊楚燕韓趙魏秦,如今,誰還記得自己祖上是齊人還是楚人?”明知道高懷德不會認同自己的觀點,鄭子明也不生氣,拍了拍對方肩膀,繼續笑著補充,“自魏晉之後,咱們的祖上之所以都自稱為漢人,並非漢高祖劉邦能打敗項羽。而是有文景之治,讓大部分人都過上了安穩日子。有漢武北征,讓敢犯我漢境,殺我百姓者,都死無葬身之地。如果在哪邊都是餓肚子,在哪邊都是朝不保夕,做漢人還是做胡人,能有什麼分別?”
“這……,這……”高懷德本能地就覺得此話狗屁不通,偏偏又找不出其中漏洞,直氣得臉色發青,額頭上青筋根根亂蹦。
倒是柴榮,早已習慣了自家三弟鄭子明的信口開河。輕輕推了高懷德一把,笑著打起了圓場,“你別跟他認真,他那張嘴巴,死人都能說活。你若是較真,可就輸了。不過……”
輕輕嘆了口氣,他又幽幽地補充,“子明此話,其實也未必沒有道理!飽學之士,都可以朝秦暮楚。又怎麼能苛責百姓為了活得好一些,就甘心做遼國的臣民?孤心急了,光想著機不可失。卻沒想過,有些機會未必是機會!”
“是啊,當年隋煬帝親征高麗,看上去倒是有機會將遼東一戰而下呢。結果,沒等拿下遼東,先亂了山東!”符昭文讀書多,反應也快。見柴榮隱約已經認同了鄭子明的說法,立刻開始旁徵博引。
“要真有隋煬帝當年那實力就好了。隋朝官倉的米,可是一直吃到了貞觀初年。不像現在,官倉空空。若沒有馮樞密捨命在荊楚奔走,滄州軍拼死出海打漁,這河堤上的軍民,累個半死之後,連口飽飯都沒的吃!”
“的確,多虧了馮樞密和滄州水師。”符昭文想了想,輕輕點頭。
正感慨間,忽然見一匹快馬急匆匆趕至。馬背上,一個背上插著青色認旗的信使,扯開嗓子大喊,“太子殿下,高將軍,齊州急報!”
“怎麼回事?”柴榮等人被嚇了一大跳,齊齊站起身,異口同聲追問。
“唏噓噓噓……”戰馬被信使拉得嘴角出血,咆哮著揚起前蹄。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