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與宰輔向來不睦,此次為免旁人稱其借刀殺人,全然不曾插手,皇帝硃筆審復三司奏本,明明白白地稱其“謀大逆”。
先前眾人只以為皇帝想要罷相,不料他遣朱雀來查,竟不止是為了罷相——他猶記當年?傀儡之辱、宰輔權勢之迫,此罪名一出,朝野譁然,皇帝順勢頒詔,定於重陽生辰之後?親政。
宰輔已去,皇后?不語,縱然內心多?有憂慮,也無人出言反駁,畢竟皇帝已經弱冠,親政是勢在必行之事。
玉秋實則落刑部大獄,秋後?見斬。
權勢之變何其迅疾,昨日還是高堂之上生殺予奪的?“玉太師”,今日便已淪為階下之囚。
得知宋瀾曾於深夜秘密探訪過玉秋實,張素無還有些?擔憂,落薇卻篤定道:“他什麼都不會說的。”
玉秋實當日說“你必不能活”,意?即縱然宋瀾決意?除他,他也要在臨死之前以性命迫使宋瀾相信落薇已知刺棠真相。自二人在朝中成掎角之勢的?那?一日開始,便註定了這樣玉石俱焚的?結局。
使計誅心,便是要他這些時日回望一生、悔不當初。玉秋實是一位偏執能臣,就算知曉自己錯了,也不肯認錯,必得叫他心神俱裂、肝膽不寧,直覺深恩負盡、不堪苟活才能罷休。
若非他自己失了生志,無人能這樣順利地將他剷除。
落薇將自己臨的?《仲尼夢奠》一併焚了,算是提前為他祭奠。
她記得自己尚還少時,父親在家中?擺酒為宴,玉秋實亦來赴宴,幾位日後?成為死生政敵的?臣子同席而坐,縱然眾人因看法不同吵得臉紅脖子粗,亦能將恩仇泯於杯酒之中?。
那?時?候大家多?年?輕,理想清澈、思慮單純,沒有利益、勾連,沒有意氣之爭、黨派之別,更沒有不死不休的?對?峙,園中洋溢著美酒的芬芳香氣,有人一時?興起,擊缶助興,唱著一曲不成調的《滿庭芳》。
後?來當年?風流如雲散去,赴宴之人或是天南海北、同朝異主,或是死生兩別、魂歸天外,一切都?消失了。
焚帖的?灰燼寂寂滅去時?,落薇忽地感覺身後的花窗之外有客來訪,此時?子時?已半,晚夏的?蟬依舊在不止不休地鳴叫著。
她回頭去看,見葉亭宴穿了初次在瓊華殿中?相見時?的?朱雀官袍,高束馬尾,手邊握了一柄短刀。
與從前有所不同的?是,見她回首,他沒有露出慣常的慵然笑容,只是定定地瞧著她,她也仔細去看,見他眼瞳中?倒映出了月亮銀色的影子。
兩人就在這樣詭異的安靜中凝望了彼此良久,直到葉亭宴先開口,他的?語氣十分平靜、沒有抱怨,只是話說得很慢很慢:“留下那?朵花後?,我在高陽臺等了許久,你都?沒有來。”
落薇沒有解釋,卻突然問了一句:“那你在等我時做了什麼?”
葉亭宴不明所以?,思索後還是答道:“看了夕陽。”
落薇走近一步,趴在花窗之前,抬頭望去。
“我在等你來的夜裡,也看了月亮。”
第65章 息我以死(五)
自岫青寺那日之後,或者更早,二人之間虛情假意的你來我往,竟愈發劍拔弩張起來。
葉亭宴猜不透她的心思——原本他以為她喜愛宋瀾,只想借他的?手將?玉秋實剷除,可行至如今,他忽地驚覺落薇想要的?或許比他從前所想多得多。
落薇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若說葉亭宴自幽州進京求的是前程,他又是為何屢屢在?她面前失態?
她反覆去想燕琅寫下的?“用之燒手,殺之可惜”八個字,還想起了許多旁的?事情,一切從?她心中翻湧而過,叫她生出了一種離奇的想法。
可這?想法實在?太過離奇,她不能開口、不敢開口,也無人能說,只得自己嚥下,尋覓有?沒有逼他暴露的機會。
葉亭宴轉過了身,背對著她倚在?窗框上,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落薇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一輪被陰雲遮蔽的月亮。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嘆了一句:“那日我宮宴歸來,路過繁林,便心血來潮地獨自登臺,在高陽臺上看了月亮,雖無夕陽盛大,月亮卻是永遠都在?的?,只可惜……”
不等葉亭宴回答,落薇便繼續道:“你我恐怕不會再有一同賞月的機會了。”
葉亭宴抿了抿嘴唇,淡淡開口:“娘娘何出此言?”
“你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落薇託著腮笑道,“我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