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官員升官只有兩門——不走黃門走紅門!彰州縣令古而信,境裡出盜案要處分,連正配夫人帶三個妾送去按察使那打三天雀兒牌,盜案改了竊案,而且拿賊有功報卓異,湖州、吳江、無錫、常州、鎮江……我不是攀咬,他們的出身連個秀才也不是,官怎麼上去的?老大人只要一查就知道了。”“我們也都是讀書人,這麼無恥自己也知道的。”裴興仁口氣中略帶著忿忿,“就是人比人氣死人!就我的本心,拚兩個婊子哄高八舅子,鹽稅關稅厘金,還有一百多頃涸田,揚州府藉著迎駕,財政一下子就活起來了,並沒有想著攘塞自己腰包兒。老靳說的沒假話,您老到南京藩司衙門微服訪一下,鑄錢局、藩庫廳、賑災局那批人,不但妻妾,連兒媳、女兒、小姨子都供奉了上頭——上頭無恥,泔水缸似的,撲灰的、血撲灰的,姐妹姑姨一概混賬雜膾湯,大夥兒聚會吃酒弄屁股貼燒餅,那是甚麼樣的‘無恥’——沒說的,總之是我們無恥得倒黴就是了——”
“別說了!”劉統勳聽得頭脹心跳,一捶椅背打斷了二人訴苦叫冤,想掏藥瓶兒,顫著手半途又放下,呼呼籲了幾口粗氣,咬了咬牙,半晌才無可奈何地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說他們,先說你們的事……”
十 老牛舐犢父子情深 少年盛壯圖報重恩
劉統勳不說“處分”,說“事”,裴興仁靳文魁大覺意外,不約而同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劉統勳。
“我查閱了你們兩個吏部的考功檔。”劉統勳嘆息一聲說道:“裴興仁在淮陰上,率民工護堤,決潰後帶三百營兵,親自下水堵決口,保住了十三個鄉不遭洪水淹沒。淮陰人聽說你出事,萬人聯名折遞北京保你。還有,在江寧興修水利,植桑二十頃,口碑也還好。靳文魁是行伍出身,西海一戰帶二十騎踹了羅布藏丹增三個營,因年羹堯敗壞出事,沒有敘功。跟嶽鍾麒魚卡之戰身受七創死戰不退,保功在案的……”他沒有說完,裴靳二人都已聽得涕泗滂沱聲哽氣咽,抱頭坐著渾身顫慄抽搐,直要放聲兒。裴興仁用手捶著頭,哽著聲泣道:“我是枉讀了聖賢詩書……老中堂您別說了。我自己敗壞了自己,這罪有甚麼可道的?……”靳文魁滿臉是淚,也是哽咽不能成聲:“請朝廷還叫我充軍去,我有武藝,還能出一把力……”
劉統勳也不勝慨嘆,說道:“說是水至清無魚,這也忒渾濁了些。官場渾濁到這一步,實在遠出我的意料之外,我也不能特特地責備你們濁清。念及你們昔日勞績,行為卑汙但不全為了中飽私囊,與貪汙納賄終究有別,阿桂中堂有信,請從輕處分,嶽鍾麒也保了靳文魁。酌情再三,這麼一直拘押下去也不是事兒,我請旨將你們革職留任,皇上說‘他們在揚州名聲敗壞,已經無法留任’,派你們到軍中,到傅中堂麾下效力,你們怎麼想?”
“願意!”二人幾乎同時說道。因話裡夾著乾隆旨意,忙都離位叩頭。裴興仁道:“這是皇上如天浩蕩之恩,臣敢不勉力效命以贖前愆……”
劉統勳掏出懷錶看了看,已是將近子時二刻,因惦記著劉墉還在堂房等候,便站起身來,說道:“要囑咐的話太多,得從三字經給你們起講!歸攏起來,洗雪恥辱只有兩樣東西,一是功勞,立功再立功,加上第二,就是時間。從茲之後一直立功建業,人們才能把你們的丟人現眼的尷尬事看淡了,漸漸忘去了——到四川傅中堂必定還有一番教訓,你們聽他的就是了——我已經下條子發還你們財產,回去安頓一下家屬,三天之後啟程——去吧!”二人一迭連聲答應著起身辭去。劉統勳送至書房門口便住了腳,因見劉墉站在門外冬青樹下,便問:“你怎麼不在上房寺候?”
“父親在這邊忙碌,兒子在上房閒坐著不安。”劉墉說道,“再說,那幾位太監侍奉得忒殷勤,兒子也消受不得。”
劉統勳看了狗孃養的一眼,不禁一個莞爾。他本意也心疼兒子勞乏,讓他休歇一下,誰知爺兩個都是不會享受的。因道:“回去坐著說差使太氣悶了,陪我一道兒散步走走吧。”說著移步出來,因見西院月洞門口掛著一盞米黃西瓜燈門外雪景綽約,是座小花園,便踱了過去,劉墉緊隨父親,在側畔照應,狗孃養的只遙遙尾隨他們爺兩個後頭跟著聽招呼。
已經不記得有多長時間,父子兩個能這樣清夜遊悠閒適逍遙地一道相處了。他們既是父子,又是上下司,一個極品大員,一個司道小吏,按官場制度原本應是迴避的,但乾隆特殊信任,免了這一層。父子同部,辦的又是同一差使,偏兩個人都是自覺受恩深重,拼著鞠躬盡瘁為朝廷奔走效勞的。自離北京,同負乾隆巡幸扈從安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