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何為君子
賈政又仔細叮囑了兩句,考校結束。
薛姨娘扯了寶玉,並著賈元春好生熱乎了一陣子,這才要放人走。她說,最近在王夫人屋裡住下,薛蟠、薛寶釵住在東廊的小正房裡,不與她一起。她心裡記掛,要寶玉多去那邊走動,看看寶釵。
沒錯,是看看‘寶釵’,沒薛蟠的什麼事。
寶玉幾乎能感覺到後腦勺燒人的眼神林黛玉是個溫婉的,從進府以來沒跟她紅過臉子,但他覺得:這是黛玉看他懂事、有才、大氣、好相處。要是換了小寶玉,早就要冷語噎人了。
而他現在,好像有點,不懂事?
薛寶釵嘴裡喚著寶哥哥,親熱的很;薛蟠也恨不得單獨留下來,要跟著寶玉做商人,順便訛了寶玉‘欠’他的三首詩詞去;好在薛姨娘有眼力,覺得寶玉有事要忙,帶著兩人走了。
賈政遣散了四春、林黛玉、賈蓉等人,又讓賈環去禮敬恩師,無外乎帶著賈雨村四處走走,說說話,聯絡下感情而已。等賈雨村出了門,笑容掛起來,道:“寶玉,這首《蟬》,你是要回房裡慢慢寫,還是為父為你謄寫出來?”
寶玉一撇嘴,這賈政對待他好了許多,也不要臉皮了許多。
搖搖頭,笑道:“老爺知道我才氣不足,要是回房寫,說不得要耗費個兩三日,不如就在這寫了。”
“好孩子!”賈政開始研墨。
“老爺!”寶玉突然道:“我說在這寫,那是答應了夫子的話。老夫子三代供奉府上,他本人也在府裡兢恪了八十九年,每時都想著府裡的好。我答應了他,自然要他來書寫。”
賈政瞠目結舌,盯著寶玉。
賈代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興奮到束髮的綸巾蓬起來,每一根蒼白的髮絲都冒起微白的煙氣。他連連擺手,想說哪裡使得,客氣話到了嘴邊,又怎麼也捨不得出了口。
給他?真的要給他!賈代儒老眼含淚,幾乎哭出聲來。
三代辛苦,值什麼?幾十年供奉,值什麼?寶二爺是專門對他好,要謝他幫扶的情誼呢。
而賈政,繼續瞠目結舌。
寶玉一拍腦袋,笑道:“我這才想起來,夫子您有一副《遠山圖》,是給了老祖宗。那時我要寫詩詞,被人不小心打斷了,至今沒能出口,自然也沒能落紙。老夫子,那首詩既然是為《遠山圖》寫的,也就一併給你,算是謝過你為咱們府上的數十年辛苦。”
…
賈雨村帶著賈環出了榮禧堂正門,一路小聲說話,忽聽後面有銀鈴般的聲音喊停,也就停下轉身。
他看見林黛玉追趕而來,笑道:“幾日不見,你是好了許多。看你面色紅潤,也不似以往那般憔悴自憐了,為師好大歡喜。”
“恩師,您笑人家。”林黛玉讓鸚哥兒先行離開,嗔道:“都怪寶哥哥,無端惹了恩師不喜,我替他跟您道歉,他真不是有意罵您,今天也不是有意頂撞您的。”
“寶哥哥,好親切呢。”
賈雨村調笑了一句,一邊好像不經意的揚起了白色大麾,大麾的一角恰好擋住賈環驀然閃亮的雙眼。他大度道:“寶玉之才,比我年少時也要高明許多,我哪裡會怪他?至於姻香樓的事情,文人之間理念不同,有點紛爭純屬正常,何況寶玉心繫災民……我就是要怪,那也沒怪罪的道理。”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賈雨村的笑容一貫溫雅,見了黛玉,更添一絲寵溺。讓人見了,就覺得此人定是謙謙君子。
他摸摸小黛玉的頭頂,一副慈祥恩師模樣,笑道:“你呢,就是想得太多,擔心太多,這就不如寶玉。你一個女兒家,還是少點雜念,只管養好自個的身子就是。就好像現在,天寒地凍的,還不快回你的屋子?聽說賈寶玉弄了個叫火炕的東西,可是暖和得很。”
林黛玉柳葉眉下的眼睛亮了一次,“那我讓人給您做了,算是弟子和寶玉的孝心?”
“又想太多!”賈雨村佯裝怒道:“天寒地凍,快回!”
林黛玉不怕這個,賈雨村是她的啟蒙恩師,跟著學習了一年光景,就沒見賈雨村怒過。她塞給賈雨村一把扇子,乖巧走了。
“恩師,這把扇子算我和寶哥哥的賠禮。”遠遠的傳來笑聲。
賈政搖搖頭,唰開摺扇看了,心裡尤為歡喜。這是一把白竹作骨的摺扇,扇面也是素白的娟面,上面無字。他拍拍腰間的白玉佩,摸摸身上的白色大麾,又把摺扇往袖口裡揣了,笑道:“這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