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後,秦素終於開了口,語聲微帶著幾分悵然。
這情緒還是很符合她的身份的,如今蕭家子弟就在秦家附學,兩姓頗為交好,她有此感嘆亦屬尋常。
聞聽此言,薛允衡便又繼續搖起扇來,勾著唇角說了句大俗話:“蕭家人一走,你家族學便要少了好些入息了。”
“這倒也是……”秦素順著他的話說道,旋即低低的一嘆:“族學少些人也就罷了,主要是此事……頗叫人些物傷其類……”說罷,她便又拿扇子掩了半面。
薛允衡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搖頭慨然道:“世事無常,人力總有不及。”
他的語聲似涼似暖,也不知是譏諷秦素假慈悲,還是真的在為蕭氏感慨。
不過,秦素方才的感嘆卻是發自內心的。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蕭家的結局都不算好,不過,這一世他們好歹都活下來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以庶冒士之說,看起來是不成了,是麼?”薛允衡的語聲重新響了起來,瞬間便讓秦素的心神又回到了此刻。
這一回,他問的自然是薛允衍。
薛允衍信手轉動著手中的茶盞,漫聲道:“應是如此。益州刺史派去埒縣的人手並未查到實證,卻也找到了幾處疑點。有此前提,蕭郡相抱病歸鄉,也算是全身而退。”
第529章 村夫耳
“嗯,這也的確不算太差。”薛允衡探手自果碟裡揀起了一枚涼糖,徐徐送入口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時日過去,想來總有他蕭家再起之時。”
他仍舊是一派君子之風,然對於這話,秦素卻並不敢苟同。
想他們秦氏也是百年郡望,從衰落到如今略有起色,足足花去了三十餘年光景,而蕭氏受到的打擊比秦氏還要大,名聲這種東西,一旦毀了,想要重新修復,那可是要花上更多時間的。
不過,這些話她並沒說出來。
總歸蕭家完了,身為始作俑者的秦素自是歡喜的,至於蕭家往後如何,與她何干?
關於蕭氏的話題到此便告一段落,房間裡重又安靜了下來。
此時已近巳正,天色不像早晨時那樣的陰沉,一陣陣的風掠過竹簾,攜來悶熱的氣息,房間一角的冰鏨裡擱著碎冰,絲絲涼意與外來的悶熱交融著,一時涼浸了熱,一時熱又染了涼。
秦素覺得心底頗為潮雜,收起團扇,自袖中取出布巾,按了按額角薄汗。
薛允衡執著茶盞,眼角的餘光攏在她的身上,並未掩飾眸底深處的審視。
一行一止優雅端莊,一言一行大方自在,眼前的秦氏六娘,的確不太像是田莊里長大的外室女,那種細微處方能體現出的氣度與從容,說是冠族士女亦不為過。
她這一身的得體,究竟從何而來?
薛允衡又揀了一枚涼果擱進口中,眯起了眼睛。
那一刻的他,也不知是在細細體味涼果的清甜,還是在仔細察探秦素這舉止的由來。
自然,他的種種揣度與不解,秦素是並不知情的。
略略拭過汗後,她便將布巾收了起來,復又將置於案上的那枚黑子放入了匣中。
垂眸打量著眼前棋局,秦素一直在思忖著,該怎樣重新起個話頭,與薛氏兄弟談條件。
挑個話題並不難,真正叫她為難的是,直到此際,對於一會將要論及的條件與目的,她都並沒有一個清晰的章程。
連她自己尚且模糊著,這所謂的條件,又該怎樣去談?
秦素的心底似是揪起了一團亂麻,紛紛擾擾難以釐清。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好幾日,如今更是叫人難以決斷。
便在此時,門外忽地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啟稟郎君,我回來了。”
秦素抬頭看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方才被阿堵派出去的小僮,他大約是從外頭打探訊息回來了,欲待向薛允衡回話。
“你先下去罷。”薛允衡並沒去聽他的稟報,而是閒閒地揮了揮手,那小僮見狀,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秦素微有些不解,轉眸看向薛允衡。卻見對方正施施然地將一臂屈起,撐著腦袋,那雙清幽的鳳眸凝向手裡的團扇,不經意地道:“正好長兄是從外頭回來的,想必應該也撞見了外頭的事,便請長兄說一說吧,方才外頭是怎麼回事?怎麼那樣吵?”
他這話問的是薛允衍。
說起來,方才那陣喧譁響起時,薛允衍確實應該正在院門處,想來是知曉詳細情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