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衍點了點頭,惜字如金地應了一字道“是”。
薛允衡上下打量他了他半晌,那眼神就像在看什麼妖怪,好一會後方挑眉道:“長兄行事,何其速也?”
薛允衍看也沒看他,只淡聲道:“非是我快,而是二弟行事太緩。”
他這話聽著平和,意思卻頗不平和,而薛允衡聽了,居然很難得地沒跳腳,反倒還認同似地點了點頭,嘆聲道:“我自是不如長兄快啊。畢竟,我身無雙翼,何如長兄有翼而速行乎?”
秦素微微垂首,掩去了唇角的一抹笑意。
薛允衡這又是在拿薛允衍鐵公雞的外號說事兒了。
這兄弟二人湊在一塊兒,果然很愛鬥嘴。或者說,薛允衡這廝就是隻好鬥的公雞,碰著誰都能跟人罵起來。
聽了薛允衡的話,薛允衍並無半分異樣,仍舊一派好整以暇,淡聲道:“二弟一噴之下,可達千里,吾自愧費如。”
“噗哧”一聲,秦素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忙拿扇子掩了半面,眸底的笑意卻終是無法掩去。
她以前從不知道,這位薛大郎口齒之便給,居然比罵遍朝堂無敵手的薛二還要厲害。
自然,對於這“一噴千里”的意思,秦素並不確知,她只是隱約地覺得,“噴”這個字用在薛允衡的身上,有種格外的貼切。
薛允衡的臉一下子黑了。
不,說是黑也不確切,因為那黑裡還透著點兒紅。
咱們的薛二郎,這是害臊了。
畢竟這還當著個小娘子的面兒呢,薛大郎居然毫不留情地就拿他上回噴水一事說話,這確實有點不大地道。
薛允衡有心想要回嘴,可再一轉念,便想到了薛大郎那個鐵面郎君的外號。
萬一兩下里真的吵了起來,他家長兄是絕對能把他噴口水的事兒直接說出來的,到得那時……
薛允衡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掩面而笑的秦素。
白衣灰裙的女郎,一身的穿著只能用樸素來形容,可也正是因了這樸素,越加反襯出那笑靨的明媚。
剎時間,薛允衡生出了一種錯覺,只覺得眼前似有桃花千樹盡情盛放,那粉盈盈的豔光逼上面前,直叫人莫敢直視。
幾乎是本能地,他微微側開了眼眸,像是不能承受這容光之盛,同時在他的心底深處,也生出了一種不想叫秦素知曉他某些事情的念頭。
“咳咳咳……”假意清嗽了幾聲,薛允衡便曲起了一條腿,藉著撫平袍角摺痕的動作,將聲音裡的那一絲異樣遮去,只淡聲道:“罷了,閒言少敘,還是說說長兄你是如何做的罷?程氏替下蕭氏,此事可確定了?”
薛允衍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不知何故,方一觸及他的眼神,薛允衡居然有點心虛,狀似無意地轉開了視線。
薛允衍倒也沒有旁的表示,只淡聲道:“吏部那裡我一早便遞了信,調令約莫半月後抵達。程廷楨這個郡相,基本坐實了。”語罷,他的眼神往秦素的方向掠了掠,又補充道:“至於別的事,子虛烏有,終不成真。”
此言一出,薛允衡搖扇的手便是一頓,而秦素則是無聲地吁了口氣。
且不說薛允衡停扇原因何在,只說秦素,她是真的覺得放鬆了許多。
很顯然,雙禾之罪應當不會再有人提了。至少在蕭氏出事之後,江陽郡便再不會有人想起這件事兒來。
畢竟,何氏滿門已死,這件事也就基本有了個交代。至於殺何氏全族之人是誰,益州刺史也給出了“仇殺”的最終決斷,這件事也就此終結。
而蕭氏事發,論事件的程度比何氏之事要輕了許多,也正因如此,益州刺史反倒越加大張旗鼓地處置了起來,想必也有以此事掩下彼事的念頭在作祟。
治下出了謀逆大罪,那可是很容易牽涉到自己的,倒不如將“以庶冒士”這種罪名較輕的事情鬧大些,壓下謀逆大罪,也省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歷朝歷代為官者,莫不是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有了蕭家的事情在前頭頂著,將何家滅門之事淡化下來,想必益州刺史是相當樂見的吧。
薛允衡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秦素,卻見對方仍舊是以扇掩面,眼眸也低垂著,整張臉上,唯見兩彎長而密的睫羽輕輕顫動,再看不見其他的表情。
他抬起頭來,與薛允衍對視了一眼。
那一刻,兩個人均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費解。
“既如此,則蕭氏回埒縣一事,也成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