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眉頭總是緊皺,那雙眼睛如果沒有睡覺的時候,卻總是看著藍天的,清澈而又幹淨。焦誓為了林老師的吩咐而苦惱,他該怎麼和何春生說呢,至今為止,他沒有和何春生說過一句話。早上的課程結束,陳辰來找焦誓吃飯,焦誓見何春生還趴在課桌上睡覺,就拒絕了陳辰,說:“林老師讓我找何春生說說話。”陳辰在何春生附近不敢放肆,低聲對焦誓說:“好哇,你說你是不是見異思遷了?”“你好煩。”焦誓對陳辰說,“你快走!”那個時候,離家比較遠的小孩中午都不回家吃飯,一般在飯堂吃午飯後,就到教室裡趴著睡午覺。焦誓家雖不太遠,走路來回也要四十分鐘左右,他中午一般也在學校吃午飯。陳辰則住得更遠,不具備中午通勤條件。“給你個好東西。”陳辰說完,往焦誓書包裡塞了個粉紅色信封,然後跑了。大概又是情書吧?焦誓有些心煩。自從小學高年級之後,他就經常收到女孩的情書,有時苦於不知怎麼處理。有一次不小心被媽媽看見,還找他談心談了一個下午。從那以後,他一般看了,抄下對方的姓名班級,就扔進垃圾桶,而後寫一封禮貌的回信拒絕。 25今天他顧不上看那封情書, 因為他注意到何春生已經慢慢地醒過來了。焦誓以緩慢的動作收拾著自己的書包, 由於接下來要和何春生說話,他竟然有些緊張,手心都出汗了。那是害怕, 還是好奇?或者兩者都有?何春生會說出怎麼樣的話呢?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呢?也許會直接一拳揍過來?焦誓想像假如真是這樣, 他該怎麼辦。也許因為自己是“老師的兒子”, 對於長輩的囑咐,焦誓總是完成得近乎認真。何春生醒來了,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焦誓的書包還沒收拾好, 他怕何春生走了,就轉過身來。這是他和何春生人生中的第一次對視——應該說,這是何春生第一次正眼看他。何春生看著他, 何春生的眼神裡有評估、審視、戒備和冷漠,但是沒有疑問和好奇。大約是被這樣的眼神攝住了,焦誓直到何春生背起他的綠書包,都沒有勇氣說出一句話。“何春生!”焦誓第一次從口中喊出何春生名字,是為了阻止他離開,好好聽自己說一句話。可是對方當他是透明人, 看也不看他一眼, 直接走了。焦誓記得那天特別熱, 何春生卻穿著已經變短的冬天校服。大概是初一剛入學買的夏天校服早已小得不能再穿,何春生最近出現時都是穿著冬天的校服。焦誓記得自己一路追隨何春生, 想和他說上話,卻被他恐嚇, 要自己滾。而焦誓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勇氣,也可能是看見了他從過短的校褲裡伸出來的腳踝,也可能是因為他破舊的綠書包,也可能是因為他磨得腳後跟都矮了的塑膠涼鞋,也可能是因為在食堂看見了他只要了白飯和包菜。焦誓把紅燒肉放在何春生面前的時候,是做好被他痛揍一頓的打算的。可何春生什麼也沒有說,他把肉和飯全都吃完了,還把盤子舔了一遍。焦誓覺得最飢餓的時候也只是軍訓時間長了那天,可是他知道自己有飯吃,愛吃什麼就吃什麼。他還是頭一次看見人吃飯把盤子舔乾淨的。也就是那個時候,焦誓真正意識到了一個詞——“貧窮”。焦誓依然記得何春生那天離開食堂前對他說那句話的眼神,那是一種輕蔑,一種嘲弄,似乎隱約還有羨慕:“給點錢我,三千五千的,你有嗎?拿不出來,就別說能互相幫助,好嗎,同學?”那一瞬間,好像連靈魂都被看透了,焦誓的手腳冰冷起來。沒錯,何春生在輕蔑他,輕蔑他嘴上說得漂亮,什麼都不想付出,只想當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何春生什麼都知道。那天下午,焦誓一直在想何春生的話,直到陳辰來找他一起回家,焦誓都處於走神的狀態。“你看了沒啊?那信?”陳辰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什麼信?”焦誓一頭霧水。“情書啊!”陳辰推了焦誓一把,驚叫道:“你還沒看?”“啊。”焦誓從書包的角落裡翻出那封信,心想可不能拿回家,被媽媽看見了又要惹麻煩了。焦誓開啟情書,閱讀了一遍。上面的字很漂亮,也很有文采。裡面並沒有像過去那些情書一樣提到他很帥,希望和他做朋友,反而是說聽說他的成績很好,希望能夠有機會和他一起討論學習上的問題。落款是空的。焦誓對這封情書的主人有了些好感,但是這封信不像別的信一樣有落款,他抬頭,問陳辰:“誰寫的?”“你猜。”“那就不必了。”焦誓把情書還給陳辰,“拿回去吧。”陳辰拿著那封情書,笑得賤兮兮的,說:“是你稱讚過的女孩寫給你的。”焦誓回憶不起自己到底稱讚過哪個女孩。他仔細想了想,似乎在年級中他最有好感的女孩就是隔壁班的陳倩,她是隔壁班的班長,為人落落大方,擅長主持、唱歌和民族舞,焦誓確實覺得她的才藝很令人欽佩。“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