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屋頂,因為光線的角度,少年的面龐被融進淡淡陰影裡,看不太清容貌,但他那明顯比同齡的孩子要單薄一些的身子,和怯生生靠在門框上的畏懼,卻令蘇凌心中一痛。
“蘇凌見過殿下。”蘇凌來到肖知漸面前,深施一禮。
肖知漸卻受驚般躲進屋裡,半晌才又探出頭:“你,你是蘇將軍?”
蘇凌滿面溫柔的笑意:“正是蘇凌,殿下可還記得。”
肖知漸安了心,從門後走出來:“蘇將軍的樣子變了好多,知漸都不認識了。”
蘇凌看了看自己的滿身綢緞,不由暗自苦笑。自己現在這身打扮和在北苑廄放羊時差別確實太大,肖知漸這些年見自己的機會不多,難怪他不認識了。
劉嫂抬來兩隻小竹凳,蘇凌坐下將肖知漸拉到面前前後左右地端詳。肖知漸容貌十分出眾,卻不似肖浚睿的瀟灑風流,更多地繼承了他的母親陸皇后的清秀美貌。蘇凌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歡喜的是自己總算能夠再見到他,難過的是個孩子還那麼小就離開了父母,揹負起沉重的國家責任。當別的孩子都還在父母懷中撒嬌時,他便受盡苦難,而自己卻無法幫助他。
看著蘇凌的臉上忽喜忽悲,肖知漸歪起頭:“蘇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蘇凌趕緊收回心神,展顏一笑:“沒什麼,只是聽劉嫂說,殿下把上次的書都讀完了?”
肖知漸聽他說道這個,頓時高興起來,重重點著頭道:“是啊,知漸可以背得一個字都不差了。”
蘇凌伸手撫摸著他的頭:“殿下真聰明,明天蘇凌再給殿下送書過來可好?”
肖知漸一聽,頓時雀躍起來。
“蘇將軍現在在哪裡,跟奴家說聲,以後有事也好去找你。”劉嫂此時才開始對蘇凌的忽然到來和他這身在她看來已算華麗的衣衫感到奇怪。
蘇凌心中一陣狂跳,自己跟隨宇文熠雖說是萬般無奈,卻自有打算,只是千算萬算終於算漏了一點——自己該如何面對肖知漸和劉嫂。沉吟片刻才道:“我現在的地方不好找,還是我來找你們容易些。”
三十三
米缸已經見底,布衾冷似鐵,肖知漸的境況已經不能用貧困來形容,堪稱是萬分艱難窘迫。蘇凌在屋內簡單地逛了一圈,肖知漸懂事地跟著蘇凌身邊,劉嫂雖不說話,卻紅著眼眼圈,眼巴巴地望著蘇凌。
灶旁的柴禾已經所剩無幾,蘇凌把靠在牆邊的最後一截枯樹劈成可用的柴塊,用袖子抹了把汗:“劉嫂,你把殿下照顧好,餘下的事情我去想法子。”
劉嫂聽了這話,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一個婦道人家,這些年為了照顧肖知漸早已心力交瘁,前些年還有蘇凌偷偷獵些野物,擠些羊奶貼補著,自從蘇凌失蹤後,她雖苦苦支撐,卻已是不堪重負。今日忽然見到蘇凌,便頓時覺得有了希望,卻有難免有些擔心,直到聽他這樣說,便再也忍不住滿腔的委屈,終於哭了出來。
蘇凌自然理解他的心情,自然溫言相勸:“劉嫂,別難過了,一切都會好的。”
肖知漸與她情同母子,見她難過,走過來摟住她的肩頭,取出一方早已破舊不堪的絲巾為她拭去眼淚。
“蘇公子,是時候回去了。”牆外傳來侍衛的催促聲。蘇凌抬頭一看,已是正午,想來這兩名侍衛是有些餓了。
蘇凌應了一聲,轉頭對肖知漸和劉嫂道:“我這就去想辦法,你們等我。”
侍衛們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卻也不願在這貧民區用飯,三人走了好遠,才終於找到一處像樣的飯莊。
滿桌的雞鴨魚肉,那兩名侍衛明顯是要藉著機會大吃大喝。蘇凌滿腹心事,只是嚐了幾口便不再動筷。
蘇凌明白,自己現在雖錦衣玉食地被供養著,其實卻身無分文,就連今天出來花的錢也是侍衛從賬房支出來放在他們自己身上的。雖說芷竹苑有的是古玩珍寶,宇文熠也絕對不會在意自己拿兩個出來賣,但肖知漸是大夏的皇長子,蘇凌無論如何也不願讓他去吃這份嗟來之食,更不願讓他沾染上這骯髒。
整個下午,蘇凌都在閎都的街頭漫無目的地亂竄。不時會見到牆壁上貼著招人的告示,但卻都不適合自己。他不可能向正常人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想找個可以幹一次拿一次錢的活,哪怕微薄一點也沒有關係。
這樣的活計顯然並不好找,直到第四天,才找到一份搬運藥材的差事。
藥材多是草木,看上去雖然很龐大其實多數並不很重,蘇凌長年練武,不缺力氣,只是腿殘行動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