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各有各的好處。不過我喜歡那首西江月更多一些。此心到處悠然,真有幾分淵明詩的味道。”
那姓藍的官兒道:“是呀,我們也是這樣想的。這正是——”他本來想說:“這正是英雄所見略同”的,但想若這樣說,豈非把自己的身份提高到和“史大人”一樣,急忙住口。
那落魄秀才模樣的人正在喝酒,忽地噗嗤一笑,酒都噴了出來。
那姓藍的官兒道:“你笑什麼?”
那秀才道:“我不能笑嗎?”這兩句好像也是陶淵明的詩。弦外之音,淵明詩和於湖詞一樣,都是有兩面的。
“史大人”似乎不屑和這個窮秀才計較,微笑說道:“我和兩位說故事,前幾天有個姓俞的學士在一間酒館的壁上題了一首詞,最後兩句是:明日重排殘酒,來尋陌上花鈿。給當今聖上知道,笑道‘窮秀才寒酸氣太甚了’,御筆一改,改了兩字,攜字改為扶字,酒字為醉字,你們念念!”
兩個官兒聲念道:“明日重扶殊醉,來尋陽上花鋼。果然是天子氣象——”
那“史大人”道:“不,御筆改詩,還是要用原來那人的口吻的,不過別忘了那人也是個官。”兩個官兒又同聲道:“對,對,是富貴氣象,一洗原作的寒酸氣了!”
“史大人”道:“從這個故事,你們也可得知聖天子也是願意見到飲酒賦詩的昇平氣象了吧?”兩個官兒會意,拍掌笑道:“對了,要念念不忘於刑天舞干鏚,猛志回常在,那還有什麼昇平氣象可言?”
那窮秀才忽然又冷笑了。
姓藍那官兒按捺不住,站起來道:“你一再冷笑,什麼意思?”
窮秀才越發冷笑,說道:“我覺得好笑就笑,關你什麼事?”
姓黃那官兒趨奉不甘人後,跟著也站起來道:“我發現你兩次冷笑,都是在史大人說話之後。”
窮秀才道:“那又怎樣?”他不分辨,顯然是直認不諱了。
兩個官兒同聲說道:“史大人的高論,你敢不服氣麼?”
窮秀才道:“他有他的高論,我有我的低論,我為什麼一定要服他!”
“史大人”變了面色,那少年卻笑道:“聽說江南詞風最盛,賣唱的多唱一些,著名詞人所填的詞,果然不錯,可惜我剛才只聽了半闋,唱得也不怎麼好。”那條畫船已去得遠了。但樓下卻正有一個手拉三絃的老者和一個少女經過,看來像是祖孫。
“史大人”忙道:“公子若有雅興,就叫她上來唱唱吧。這姑娘長得頗為秀麗,想必也會唱得不錯。”那少年點了點頭。“好,就叫她過來唱個曲子給我聽。”檀羽衝聽了他的說話,更為詫異,原來他說的是江南流行的官話,但卻是北方的口音,而且還好像是金京人士口音。
那老者攜了孫女過來,打了個手勢逆:“公子點什麼曲子。”
那少年道:“隨你們的便,只要好聽就行。”
那老者道:“公子,我們給你彈唱一曲柳永的望海潮如何?”
那公子的神情似乎有些異樣,愣了一愣,說道:“你說是柳、柳永的那首新詞?”
那老者陪笑道:“是。公子,你若是不合意的話——”那公子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說道:“柳永的詞,好,很好!就這一首吧,你彈。”
柳永的詞當時最為流行,名聞中外,有個西夏官員出使宋國回來言道:“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可知他的詞流傳之廣。“即使他是金人,知道有個柳永,也不稀奇。”檀羽衝暗自想道。
那老者撫起三絃,小姑娘便即唱出柳永那首《望海潮》!
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
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爹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
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那公子閉目輕打節拍,如有所思。小姑娘唱完了那首詞,他還沒有張開眼睛。
老者咳了一聲,說道:“獻拙了,不知可中公子之聽?”
那公子如夢初醒,方知鼓掌讚道:“好,好!三秋桂子,千里荷花,把江南的美景、繁華,都寫得淋漓盡致,怪不得,怪不得——”
小姑娘道:“怪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