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病人,大多都有家屬陪同,我推著相沢到了草坪上。
今天的太陽明媚而溫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卻不會太熱,是很適合曬的太陽。
草坪上坐著不少人,三三兩兩地曬著太陽聊著天,我站在相沢秀一身邊,低頭看他。
陽光為他暈開了一圈光暈,卻蒼白得彷彿就要消失,我忍不住蹲下身伸手捧起他的臉,「到底怎麼了?」
我猜不透,就只能問,期望著他能把心裡所有的想法都告訴我。
他神色疲憊地閉了閉眼又睜開,目光哀傷地看向我。
有風吹起他細碎的額髮,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很深很深的心痛,從那目光中傳了過來。
我長久以來練就的堅強幾乎在這樣的注視下土崩瓦解。
「赤阪,20%都不到,你怎麼這麼傻?救不了我又傷了你自己的話怎麼辦呢?」
他伸手撫我的臉頰,一點一點慢慢摩挲,全然的不捨,全然的哀傷,他冰涼的掌心貼在我的面板上,卻深刻地彷彿是烙鐵一般。
果然他知道了一切,我皺緊眉,知道所有的解釋對他來說都是不該。
就像我捨不得他一般,他也捨不得我。
「其實我聽得見,我的意識一直不清醒,但是隱約能聽見你們說話,那天醫生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拼命地想睜開眼睛阻止,卻什麼都做不到。赤阪,我覺得心好痛,比做完透析的身體還要痛。我一點都不想你這樣冒險救我,如果不成功我死了都不會安心的。」
他的眉輕攏著,努力睜大了眼睛卻仍然因為酸澀的淚水而顫抖,咬著唇,就這麼蒼白地看著我。
我看到他的眼淚一滴滴砸下來,有幾滴砸在了我捧著他臉的手上。
那淚居然像熔岩般灼手,我覺得雙眼乾澀,這時候居然希望能有眼淚來沖刷它。
我伸手抱住了他,很緊很緊的擁抱,我想把這個人揉進身體裡,融進血肉裡,我想把自己的生命分給他,毫不猶豫。
想了這麼久的擁抱,真正來臨的時候,卻沉重到讓人不忍心。
我聽到他的低泣聲,壓抑了太久,他已經被壓得透不過氣來,他伸手用力回抱我,抱得那麼緊,幾乎是用了整個生命的力氣。
「相沢,手術會成功的,我的命分給你,你要相信我們會在一起的。」
我俯在他耳邊低聲說著,這樣抱著他,我還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聲,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死神一定不忍心帶他走。
他不再說話,只是一味地抱緊我。
許久之後,我聽到他深深吸了口氣,拉開我,直直看了我半天,又開口:「赤阪,如果手術沒有成功,幫我照顧我的家人。」
「我會的。」
「赤阪,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突然就喜歡上一個人,還陷得這麼深。」
他看著我低聲說著,有些出神,聲音吟唱一般地傳過來,就好像是上古的頌歌縈繞在心頭。
我點頭,湊上去和他額頭抵著額頭,「相沢,活下來,我們要在一起。」
我知道他說的人是我,有些話不用講得很明。
我也知道,現在的相沢,沒有直接面對這份感情的勇氣。
就算說明白了又怎麼樣,在明天的所有都未知之前,我們沒有談這份感情的資格。
「赤阪,抱我下去坐一會,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情緒穩定後,他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眯起眼睛笑彎了眉眼的樣子,還是好看到讓人不想移開視線。
我抱他坐到草坪上,自己在邊上坐下,他靠在我肩上,臉上掛著笑容,那笑容裡竟然是隱隱帶著滿足的。
「吶,赤阪,我突然覺得就算明天死了也沒什麼了。」
「可我不會覺得沒什麼。」我冷冷答了一句,有些負氣。
並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死這個字實在沉重到我無法接受,一絲一毫都不能。
我眼角的餘光看得到他的發頂,那裡被陽光照成柔和的金色,每一個細小的角度都能改變那裡的折射,和著空氣裡銀杏的味道,縱人痴狂。
「嗯,我知道,我會努力的,赤阪的腎臟應該很襯我才對的嘛,它一定不會跟我鬧彆扭的。」
晃了晃腦袋在我肩上摩擦了下,他笑著說道,語氣調皮,還帶著撒嬌的意味。
我被他發頂晃動間產生的金光灼傷了眼,只能抬頭看天以防眼中的液體落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