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醫搶前搭脈,嘴裡說一句“莫慌,不打緊”,手裡一支圓潤鋒利的砭石針已經捻入了蘇秦的湧泉、神門兩處大穴!眾人凝神屏息間,便見蘇秦臉泛紅潤,悠悠醒轉,睜開眼睛竟是一臉笑意,待要說話,卻被老太醫擺手制止:“丞相須得心氣平和,大喜大悲,虛弱不勝也。”荊燕連忙問:“可吃得麋鹿燉。”老太醫搖頭道:“麋鹿燉三日足矣,多則虛火過盛,魚羊湯正好。”荊燕連忙快步到廚下去了。
片刻之後,兩鼎熱氣騰騰的魚羊湯便到了面前,雪白的湯汁上飄著細碎的小青蔥,蘇秦看得竟是“咕!”的嚥了一口口水。孟嘗君笑道:“饞了就好!你倆快吃便了,我一邊等候了。”說著便與荊燕走到了廊下看雪,老太醫卻兀自在書案前斟酌藥方。片刻後,蘇秦與燕姬已經吃罷,渾身汗津津的,精神顯然好了許多。
孟嘗君便走過來笑道:“蘇兄啊,我看你再歇息旬日,大事我給你擋著便了,無須心急。”蘇秦卻笑著連連搖手:“些許摔打,何須小題大做?明日便能理事。哎,這幾日可有大事?”孟嘗君笑道:“那就明日再說吧,你能行我可不行呢,告辭了。”說罷一拱手便徑自去了。老太醫藥方開好,又叮囑了幾句便也告辭了。蘇秦正要問荊燕這幾日相府的事,卻發現荊燕早就走了,搖搖頭笑道:“這幾位,當我真是病人了。”
“難道你不是病人麼?”燕姬輕柔的笑了:“走吧,我扶你進去,有話躺著慢慢說了。”
進得寢室,燕姬將蘇秦扶在臥榻上,又拿來一個大枕讓他靠著坐了,自己便去調理了一番燎爐木炭,不使寢室過熱,又煮了一壺淡淡的臨淄竹葉茶給蘇秦捧過來一盞。蘇秦打量著燕姬極是嫻熟精到的女工操持,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馨便湧上了心頭,不禁笑道:“燕姬啊,男有女,便是家,對麼?”燕姬笑道:“女有男,也是家。”蘇秦點頭笑嘆:“噫!活到今日,方知家之安樂,不亦悲乎?”燕姬咯咯笑道:“老百姓說了,有家方是渾全人,大丞相今日才知道?”蘇秦喃喃道:“有家方是渾全人?好,說得好啊!看來,蘇秦竟是半個人了。”燕姬跪坐到榻前笑道:“別想了,有我在,你便是個渾全人了。”蘇秦恍然道:“哎呀,如何岔了?你快說說,遇到了何種變故?如何到臨淄的?”
燕姬輕輕嘆息了一聲,便說起了她的離奇遭遇:
原來,蘇秦與春申君離開燕山天泉谷不久,燕易王就派來秘密使者,要全部收回先祖藏寶。燕姬對此早有預料,蘇秦一走便離開了天泉谷。秘使找不到燕姬,飛馬回報薊城,燕易王又驚又怒,便派出了十多名劍道高手進入燕山,全力搜尋燕姬!特使在原來的山洞中留下書簡,聲言只要燕姬交出藏寶圖,她便永遠有了自由之身。正在燕姬謀劃如何與特使談判之時,一個女子與一個少年竟,然在她極為隱秘的新住處找到了她。女子說她是燕易王王后櫟陽公主,少年是燕易王王孫,叫姬平,並且拿出了只有燕姬可以辨認出的先君遺物為證。女子說:她與王孫秘密前來,是要與她商議一件大事,絕無加害之意。為防萬一,燕姬將她們帶到了孤峰絕頂,並用大石封死了唯一的羊腸小道,就在那座山風呼嘯的孤峰絕頂,她們說了整整一個晚上。
櫟陽公主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秘密:燕易王周圍的侍從都被子之收買,燕易王每日的食物中都有一種無色無味的異藥!櫟陽公主發現時,燕易王已經得了一種怪病,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似乎羊角風,卻又被羊角風更可怕,人已經一天天干枯了,頭髮都變成了紅色!有一天夜裡,侍從們都不在身邊,燕易王便流著眼淚叮囑櫟陽公主:一定要找到燕姬,不能讓這筆巨大的財富落到子之手裡,他“派去”的特使與劍士都是子之的心腹!燕易王說,他的兒子姬噲是個庸才,王孫姬平卻是個英雄少年,叮囑櫟陽公主一定要保住姬平性命,助他將來振興燕國。兩件事說完,燕易王就昏迷了過去,從此竟不能再開口說話了。
燕姬對子之本來就很厭惡,聽了這一番述說,當初振興燕國的心志便又陡然振作,慨然應允了櫟陽公主的請求。三人便議定了一個辦法:櫟陽公主暗中聯絡留居燕國的老秦舊族與軍中將領,為姬平積蓄一股力量;燕姬去找蘇秦,請蘇秦設法使蘇代離開燕國,既剪除子之羽翼,又使子之不能繼續打與蘇氏結盟的旗號;更重要的是,要為姬平尋求齊國支援,將來不使齊國變為子之的同盟;姬平則以全身為主,在子之勢力旺盛時蟄伏起來,對國事不聞不問。可少年姬平卻突然提出:藏寶圖應當交給他保管!燕姬見櫟陽公主沒有說話,也多了一番心思,推說藏寶圖如何能帶在身邊,待危險過後再起出來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