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館侍候霍家表小姐,我不知道自己會侍候她多久,是不是要跟著她出嫁?我見過別人一家子都待在侯府,可女兒卻隨小姐出嫁到了別處,青姨娘以前也是侯府的丫環,自打隨姑太太出嫁,十幾年都沒回過家,自己還當了小妾!全家人去世了,她也沒能回來看一眼……我心裡害怕……所有的事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跟家裡人分開……也不想被別人安排自己的未來……”
她垂首低泣,手中的帕子已經扭成了麻花,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大,總覺得這些假設很有可能會成為現實。
一個陰影罩在她頭上,她抬頭一望,原來是周念,遞過一塊乾淨的布帕,柔聲道:“別哭,你不會遇上這些不幸的事的。”
春瑛接過布帕,小聲說了聲謝謝,咬咬唇,抬頭道:“你怎知道不會遇上?侯府裡到處都有這種事,我們家相熟的鄰居,就有好幾家的男人在外地當差,家的女兒陪靖王妃出嫁了,一年都未必能回一趟家。我爹的上司小陳管事,他親叔叔和堂兄弟就仍在太太孃家為奴,一家子分在幾個地方,這種事多了去了……”她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家就算贖了身,二叔卻是要跟大少爺走的,也算是骨肉分離了。
周念淡淡一笑:“這些事都是由侯府的主人決定的,不是嗎?攸哥兒就是侯府將來的主人,只要他發話,你還怕什麼呢?”
春瑛心中先是一動,但又很快搖頭:“他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呢,事事都要聽侯爺太太的主意,等到他當家作主,不知還要幾年。”
“那我總不是個孩子了吧?”
春瑛愣住:“你?”
“就是我。”
周念笑著端坐回原位,“你忘了當初我答應過你的事了?等我家平了反,攸哥兒便會將你一家送給我,屆時我不但不會干涉你全家的事務,你們想要脫籍,我也會爽快點頭的。”
春瑛心中一陣驚喜,她怎麼就把這件事忘了呢?忙道:“對、對!你答應過我的!”她相信周念不會違約,心中頓時鬆了口氣,但又馬上緊張起來:“那……念少爺,你家裡幾時能平反?我記得你離開侯府前,就已經有好訊息了吧?”
周念笑著點頭:“已經有兩位大人得到了平反,他們都是家父生前的知交,想必好訊息已經不遠了。侯爺讓我稍安勿躁,靜待時機。”
春瑛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說罷又有些慚愧:“對不起……我好象一直在說自己的事,卻忘問你過得如何了……”
周念沒有生氣,眼神卻有幾分黯然:“我?也沒什麼,你出府不到一個月,我就離開京城了……先是到了山東邊界……侯爺打通了門路,把替換我的人救出了鹽場,打算在路上換回來……”他頓了頓,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那人……已經被折磨去了半條性命,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活著支撐到約定之處……我從沒見過這些消瘦的人!一想到若不是侯爺相救,我今天就是那個模樣,甚至有可能支撐不了這麼多年!而那人……本是無辜稚子,為了孝道才自願做了我的替身……進鹽場不過三年,他父親便去世了,他卻還要在那裡苦苦掙扎……臨去之時,也只求再見家人一面……”
他眼圈發紅,聲音顫抖,似乎有無盡悲痛埋藏在心中,卻不能發洩出來。春瑛也跟著紅了眼圈,忙把那塊布帕遞過去。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接過了帕子,才繼續道:“可惜他沒來得及,還好侯爺的人帶來了他家人的訊息,說他母親嫁了個河間府的木匠,又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還好,他妹妹在三年前嫁給一個小商人,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他是笑著閉眼的,還向我道謝,可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了掩人耳目,他是夜裡下的葬,墳上甚至沒有立碑……我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為了我,才害了他一輩子,他受盡苦難,死了也要隱姓埋名,我卻借了他的助力,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
春瑛忙道:“不是的,你那時還小呢,哪裡知道這些?整件事都不是你在主導,你不過是服從安排而已!”
周念搖搖頭:“若不是因為我,侯爺絕不會找上他……他小時候……原跟我有幾分相像……他在鹽場替我受罪,我在侯府吃穿不愁,除了不能隨意出門,偶爾受李敞幾句挖苦,便一直養尊處優,卻還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我有什麼臉說這種話?!回想當年,獲罪的人無數,連我的至親都被流放偏遠之地,我一直留在京城裡,得侯爺庇護,真是享了天大的福了!可我除了偶爾想想他們,再感嘆幾聲那替下我的人可憐,還做了什麼?自暴自棄,頹廢度日……該死的應該是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