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輝白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站在一旁的青一沒有勸姬輝白慎飲——在一般的事情上,姬輝白的自制力讓人歎為觀止。
雖然,從某些程度上來說……這並不算好事。
“身為兄長,明明不喜歡自己的兄弟,卻依舊容忍:容忍他搶走自己的妻子,容忍他一次次表白心跡,還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計算……”姬輝白的聲音有些啞,是喝酒的緣故。
“但凡皇兄能稍微忍心一些……”
但凡他能稍微忍心一些……
姬輝白突然想到了帝都郊外的那一夜。
那一夜,自己皇兄是當真多少有了些喜歡自己,還只是因為……因為不忍看他在那悖逆的感情之中苦苦掙扎?
遠遠的,清亮女音的嬉笑隱約傳來。
但凡他能稍微忍心一些……
“……何至於此?”
姬輝白突然有了後悔。這倏忽升起的後悔來勢洶洶,將人吞沒。
或者,真的不應該告訴對方這份感情,也真的不應該把對方扯入這份罪愆之中?
只因為……因為他的皇兄是個傻子。
傻到認定了一個人便剖心剝肺的對他好,痛到淋漓也不在乎。
“皇兄一定會體諒的。”姬輝白緩緩閉上了眼。靠著欄杆,他的臉藏在深深淺淺的陰影之中,“可是……”
可是,到底要怎麼體諒呢?
由著它痛,由著它流血,不管不顧,及至化膿腐爛,再無法拔除麼?
咚。
輕輕一聲,是碧波吞沒酒杯的聲響。
第一百零八章 債
帝都 九重宮闕
時是下午,可天空被鉛灰色的霧靄細細密密的遮了嚴實,連帶著周圍也跟著灰濛濛起來,看不清晰。
姬輝白在太監的帶領下來到太和殿。
太和殿中,羽帝已經起身。
大殿素來是寬的,但興許這次真的隔了有些遠,姬輝白抬頭看著自己的父皇,卻竟連對方的面目都沒有看清。
但這並不影響他依禮下跪,三呼萬歲。
羽帝讓姬輝白起身近前。
姬輝白依言而做。
然後,便看見桌面上攤開了幾份奏章,俱都是從瀾東而來的捷報——關於姬容的捷報。
姬輝白只掃了一眼便不再關注——那上面寫的大多數事情他都已經知曉,況且……
況且,父皇今次宣他覲見,絕不是為了讓他看這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不出姬輝白的預料,不過片刻,羽帝已經開口:“你皇兄做的倒不錯。”
這並不算一個好的開場白,姬輝白沉默不語。
“看起來,似乎再過不久就可以回帝都了。”羽帝繼續說著。
眼角輕輕跳動,姬輝白依舊沒有說話。
羽帝卻突然笑了。他微微笑著,笑得有些歡愉,可眼中,卻只堆積了越來越厚的堅冰:“可再好的東西,捏不到自己的掌心,也只無用。你說是不是?輝白。”
聽明白羽帝話裡的每一層意思,姬輝白微微垂頭:“父皇的意思是?”
羽帝看了姬輝白一會,然後笑道:“輝白,你一向聰明,那麼……”
擺頭示意一旁的太監將兩份擬好的聖旨拿上來攤開,羽帝淡淡開口:“那麼,想來知道該怎麼選擇的。”
姬輝白看著面前的聖旨。
第一份是封姬容為鎮國公的。
第二份是賜婚與他的。
姬輝白停了一下。
只是一下,大概幾息的功夫。
而後,姬輝白只覺某種近似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禁不住有些想笑。
兩個女人……
不過兩個女人而已。
掩去眸中些微的嘲弄,姬輝白先正了衣冠,隨後拿起聖旨,雙手高舉聖旨,跪倒在地:
“兒臣——謝主隆恩。”
“……很好。”短暫的沉默後,羽帝點頭,“起來吧。”
姬輝白起身,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若父皇沒有其他事情吩咐,兒臣便先告退了。”
視線在姬輝白臉上繞了一圈,羽帝突而道:“此次賜婚的兩人性情容貌俱是上品,皇兒應當會珍惜吧?”
拽住聖旨的手指無意識的抽緊一下,姬輝白旋即彎起,露出淡笑:“父皇放心。兒臣……自當珍惜。”
羽帝看著姬輝白,而後再次點頭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