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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他的耳邊是鋪天蓋地的呼喊聲,眼前是大晁士兵一個又一個倒下去,那些人,從十多歲時就入伍,甚至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回過故鄉,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金渡川,金渡川,竟是此生難渡。

天地忽然安靜下來,死寂的荒原,盤旋的獵鷹,如山的白骨,季節飛快轉換,從冬到春,又回到冬天,枯榮有時,卻沒有人知道這荒漠下的森森白骨。

申屠衍覺得自己躺在一座巨大的棺材之中,那低垂陰霾的天空便是那一片黑壓壓的棺材蓋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永久的這樣躺下去。

不死,不活。

蒼茫灰白的天空下飄蕩著牧羊女的歌聲,蠻夷的女子比不得中原的女子,能夠把歌謠字眼咬得準確已經是十分不易,那不成調的歌聲便是大晁坊間極其流行的《伊川歌》。

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餘。徵人去日殷勤囑,歸燕來時數附書。

醒來,已是宣德十一年。

他擦去了一身冷汗,但是溼冷的感覺緊緊拽住他的感官,很不舒服,睡不著,索性起來把水都燒傷,把柴劈了,把傘鋪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幹完了活,天便亮了。

他走到前鋪的時候,發現並不是鍾師傅一個人,還坐著一個白衣束髮的公子。

這一日馮賜白穿得倒是規矩,簡潔的白衣衣襟上描著幾支修竹,煞是俊逸倜儻。他看著申屠衍出來,帶了笑意,喚道,“申屠大哥。”

鍾師傅疑惑,這兩人何時這般熟絡。

只見那少年殷切的握住了申屠衍的手,“我是想請申屠大哥去暮歸樓喝酒,上一次不曾盡興,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好好喝個夠……到時候大哥一定要多給小弟我講講江湖上的軼事。”

申屠衍看著欣羨目光的少年想,這馮少爺大抵把他看做江湖上的遊俠了。商賈人家的少年,年少氣盛,看過幾個話本,讀過幾篇傳記,便嚮往那些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的江湖傳說。

申屠衍眼神瞄了瞄,抽回手,“可我還有些活沒有做完。”轉身,便要去忙活。

鍾簷訕訕,馮家是雲宣數一數二的商賈,得罪了只怕他這傘鋪明天就好關門大吉了,一隻手把申屠衍拉回來,臉上堆了笑,“他不忙,一點也不忙。”

申屠衍皺眉,“可是你昨天才說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做完,不然怎麼趕上交胡家的那批貨。”

鍾簷心想,好個申屠衍!臉上卻不敢翻下面來,笑說,“我不趕貨,貨沒那麼著急,馮家少爺請你喝酒是多大的面子呀!”他藏在衣袖裡的手狠狠擰了一把申屠衍的腿。

馮賜白原本失落的目光又重新歡喜起來,“不如小鐘師傅也一塊來吧。正好,暮歸樓上乾孃新煮的梅子酒正好熟了。”

暮歸樓。

雲宣城裡最有名的酒樓,為酒,也為人。

鍾簷不嗜酒,來暮歸樓的次數也是寥寥幾次。

“小白,你的客人,老孃自然會拿最好的酒來招待。”老闆娘一身藏青的衫子,布巾裹頭,眼角細微的皺紋依稀可以辨別出當年的姝麗,別的女子總是奮力挽留時光,她卻嫌時光太過漫長,恨不得轉瞬白頭。

“嘿嘿,乾孃,還是你對我最好。”少年嬉笑,活像只撒歡兒的小獸。

老闆娘打掉馮賜白亂晃的手,“別拍馬,你也不小了,還沒個正形。”她斟了酒,又上別桌去招呼了。

樓外頭的雨細細密密的下著,落了地,便是嗶剝亂跳的白珠。堂前隔著珠簾,卻是駐唱的歌女,伴著牙板細細唱著,聽不真切,大概是某個詞人昨夜譜的一闋新詞。

酒杯裡酒光盪漾,三分醉人,七分卻確是看著便是一枕南柯。

“聽說了沒,邊關局勢又緊張了。”

“打,還打,苦的還是老百姓,這幾年的生意又難做的許多,特別是北邊的生意,更是半點沾不得。”

“聽說了沒,我家京裡的親戚說,朝廷有意遷都呢……噓——這話說說就算了,別往外傳。”

這些年來局勢連年惡劣,胡狄如狼似虎,去年那幽州一役打敗以後,連千里之外的江南都受了波及,本來這風月場所不談政治是約定俗稱,可是總有好事者忍不住扯幾句嘴皮子。

江南一夜魚龍舞,不見邊塞寒鴉回。

申屠衍聽在耳邊,臉上卻是不懂聲色,手裡奪過鍾簷的酒杯,便是一乾二淨。

酒到酣處,那曲一首接著一首,唱完了這一首,卻是戛然而至,過了一刻,隔著珠簾,卻是另一歌女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