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老叔公的那封信,今天特意仔細檢視這些東西,方才發現瞭如此機關。杜郎,你說這是否會是那盛信銅筒的鑰匙?”
王容既是如此說,再加上那奇特的形狀,也確實像極了鑰匙,杜士儀思量再三,終於決定試一試。當他從箱底再次找出了那個銅筒,將半截金簪插進去撥弄了一下之後,他就只聽得一聲極其細微的機括輕響,緊跟著合在一起的鎖就彈開了來。又驚又喜的他連忙劃開封蠟,伸手往銅筒中一探,恰是從中取出了一卷信箋。那一卷信箋很長,字跡歪斜潦草,顯然是杜思溫已經病倒之後方才寫的,字數卻很不少,而且越到後來,字跡就越是難以辨認。
直到那種力有未逮的時刻,杜思溫竟是依舊沒讓別人代筆!
信上零零碎碎說了幾件事。其一便是近日發生在長安的一樁奇案,卻是杜士儀從前也關注過的,張審素被楊萬頃誣為謀反之案。當年張審素其被斬首籍沒全家,二子流嶺南。杜士儀還曾經因為楊萬頃與李林甫有所勾連,命人前往嶺南尋訪,最終卻沒能找到那兩個孩子。時隔數年,這兩個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卻做了讓成年人都驚歎不已的是,那就是當街將仇人楊萬頃手刃,為父復仇,自己留書潛逃,本預備殺了另外一個和楊萬頃同謀的人,卻不幸被官府拿獲!
因為楊萬頃剛剛回朝重入御史臺不久,有人重翻了他當年的劣跡,為兩位孝子請求寬免,結果政事堂三位宰相中,張九齡認為應該寬赦免死,李林甫和裴耀卿卻絕不同意,認為雖情有可原,卻不可破壞國法,天子遂命河南府廨杖殺。而後民間私悼不斷,悉以為是朝堂權貴有人為楊萬頃復仇,追悼二位孝子的誄文甚至都張貼到通衢大道的街頭去了。
想到這樣慘烈的案子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杜士儀不禁長嘆一聲,隨即就注意到了其後杜思溫那形同平素私話一般的評語。
“張子壽因憐孝子欲求其活,裴耀卿因國法而言其該死,此公心也。可李林甫欲致其死,卻因萬頃以他之故重入御史臺,如今卻死於非命,若令兇犯活命,則權威蕩然無存,因此方才堅請。而陛下因謀反之斷自上出,若憐惜孝子,則無異於認錯,故而方才以國法二字為搪塞。惜乎張審素二子皆死,從此絕後矣!如憐其孝行,賜鴆及絞,也能少苦痛,今用杖殺,坊間無不哀憫!”
杜士儀登時捏緊了信箋,心頭只覺得猶如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父親被人汙衊謀反,兒子若不是求不到伸冤的門路,何至於以稚齡做出這樣激烈的事情來?遙想當年杜甫的祖父杜審言被同僚汙衊,身陷大牢旦夕可死,杜甫的叔父杜並不過十三歲,身懷利刃行刺那主謀,雖最終自己不幸被殺,可終究是拖了那人同死。而就是因為這麼個兒子,杜審言方才逃過了一劫。律法嚴明不可褻瀆?倘若律法真的能夠不讓好人受屈,首先得有明察秋毫的法吏乃至於君王!
初唐時對於死刑原本有嚴格的覆奏制度,而且死刑最初僅有斬首和絞兩種,從武后年間開始,便漸漸多了這杖殺的一項!所謂的法制,簡直是笑話!
他定了定神復又往下看,卻見杜思溫由此引申開去,對如今當政的三位宰相加以評鑑,卻是說張九齡太剛,常常御前激昂直諫頂撞天子,李隆基即便能容一時,卻未必能夠長久;而裴耀卿則是實幹之才,更擅長財計,為人秉政偏柔,兼且敬重張九齡為人,因此除卻這樣的案子,鮮少相爭,中書門下儼然一體。雖則如此政令順遂,拔擢賢才,可長此以往,朝政固然穩定,天子卻不免以為朋黨。更重要的是,無論張九齡還是裴耀卿,全都不支援廢東宮。
事到如今,杜士儀已經約摸明白,杜思溫緣何要在送這封遺書時如此大費周章了。這封信上寫的內容,剖析得太過深入太過犀利,若是遺落在別人手中,絕對會被人藉此生事。一面慶幸杜黯之這一路西行順順當當,一面暗歎後頭那位信使也未遇到什麼波折,否則他要想看到這封信,也不知道要費多少工夫,他很快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去,突然再次心中一凜。
杜思溫竟是一針見血地指出,與其說武惠妃是借為壽王擇妃之事,試探他是否支援壽王,還不如說,惠妃那是在試探當今天子的真正心意。須知床頭私語是一回事,實際行動又是另外一回事。武惠妃幾乎形同中宮獨霸後宮十餘年,可東宮的位子看似不穩,卻十幾年不曾易人,武惠妃已經等不及了。玉奴是玉真公主愛徒,又從他學過琵琶,倘使天子亦是最終對這樁婚姻點頭,那麼就意味著,李隆基破了一貫為太子諸王擇妃時,不從背景深厚人家選的慣例!
也就是說,壽王是特別的。如此就可以堅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