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已經很多了。”
“誰說不是?”
“他還清了?”孫獻心頭一緊。
“還沒還清,我也不知道。自那以後,他再沒來過。不過,靠他那點月俸錢,後半輩子恐怕都難還清。還有,孫相公,你再猜猜看,誰贏去了他那三千貫?”
“我從來不賭,怎麼知道?”
“那人叫汪石。”
“汪石?汪石是什麼人?”
“孫相公竟連汪石都不知道?就是那個大糧商,正月間運了十萬石糧到京城、解了糧荒的那人!”
阿七似乎見不得邱遷稍微閒一下,一早起來,便使喚個不住。
他又怕吵到吳銀匠,每次都是輕噓一聲,而後朝邱遷伸出食指,輕輕勾兩下,又挑著眉毛,轉著眼珠,撮動著嘴唇,朝他示意。哪怕伸手就能拿到的凳子,也要讓邱遷替他挪過去。
邱遷卻只能聽命,不時側耳聽著外面巷道。除了那幾個家丁來回走動外,只偶爾有人搬著東西行走的腳步聲,很難聽到什麼人聲。他出去挑水時,也仔細聽著兩邊各個小院裡的聲響,但都是些金屬敲擊碰撞聲,他從沒接觸過這些行當,也分辨不出金銀銅鐵的聲響有何不同。只有巷底井兩邊小院裡,不時傳出銅錢碰響的聲音,這倒還能聽得出來。
除此而外,他再探不出任何訊息。
馮賽告別秦廣河,進城去拜訪絹行行首黃三娘。
如今這些事件越來越奇詭莫測,汪石若真的是譚力、於富、朱廣、樊泰那四個江西商人口中的“五弟”,那麼就不僅僅是百萬貫官貸的事情了。樊泰還不清楚,但譚力、於富、朱廣的手法如出一轍,全都是瞅準了各行的矛盾要害,不惜代價,從最弱處入手,而後挑起爭端,讓一行之內的行商自行內鬥。
這些事看起來似乎與我無關,但四人都是江西人,譚力又極有可能正是綁走邱菡母子和碧拂的綁匪,從這兩點看,他們又似乎是專衝我而來。包括汪石,他來請我飲酒閒談,接著又買了鹽鈔茶引。恐怕事先已經打探清楚,知道我手頭的鹽鈔茶引積壓住了。也是從我的弱處入手。
而對於秦廣河,先出兩萬貫救急,而後又撿到“母錢”交還,都是命中要害,讓秦廣河自然生出感激信任之情,之後才提出官貸作保的請求。
但是那四商和汪石為何要這麼做?為了那一百萬貫?
不對,汪石貸到一百萬貫在前,四商攪亂四行在後,若單為了錢,得到那一百萬貫之後,便該立即逃逸。難道汪石和四商無關?汪石是閩西口音,而那四商則是江西人,似乎不是一路人。
想到口音,馮賽忽然記起汪石和清明接的那位瓷商賈慶口音有些接近,賈慶那天說回程時仍要買些茶引回去,他那些瓷器恐怕也已經發賣完了。想到此,馮賽撥轉馬頭,先向東水門外趕去。
到了房家客棧一問,賈慶進城去了,還沒回來。馮賽留下口信,又驅馬回城,剛行至第二甜水巷,卻見牙人魯添兒陪著瓷商賈慶從旁邊的一個妓館裡說笑著走了出來。
“賈大哥,我正在尋你。”
“馮二哥,我們也才在說起你。聽說你出了些事?”
“還好,有勞賈大哥記掛。”
“那就好。我正愁茶引找誰買去。這魯老弟說幫我找人。”
馮賽見魯添兒在一旁臉上有些不自在,心想自己眼下沒有心力替人說合生意,不如一併交給他,便問道:“賈大哥,你的瓷器都發賣完了?”
“嗯。明後天就打算啟程回去了。茶引什麼時候交易?”
“茶引現成就有。魯兄弟,賈大哥這茶引買賣也一併託付給你吧。你帶賈大哥去十千腳店,找見周長清店主,只說是我讓你去的,他便知道。”
“好!多謝馮二哥!”魯添兒頓時笑起來。
“今年什麼價?”賈慶問道。
“引價沒變,仍是原價。長引一〇五貫,短引二十一貫。”
“我堂弟年初來買的,為何要低一些?長引一〇二貫,短引二十貫五百錢。”
“哦?全汴京城行價大致都是這樣,要低也低不到這麼多……”馮賽忽然想起,賈慶的堂弟一向也是從他這裡買茶引,今年年初來時原說要買,卻不告而別。他忙問:“你堂弟是從什麼人手裡買的?”
“他說是一個姓汪的。”
馮賽心頭一顫,難道是汪石?
茶引官價分別是一百貫和二十貫,交引鋪買來,得加上稅錢、雜費和利潤。這個姓汪的將價壓到這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