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曹昂這些年讀聖賢書、習武藝又是圖的什麼?難道只是為了有朝一日成為一個國賊?但曹昂心中的另一個聲音也在他耳邊反覆呢喃著,天子已惡汝曹家,一旦親政定會對曹家秋後算賬。
就在曹昂左右搖擺之時,忽聞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於是他連忙抬起頭。就見身披紅袍的曹操在一干軍士的簇擁之下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
曹操經過連日來的日夜兼程,此時已是風塵僕僕,唯獨一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面對上前行禮卻又欲言又止的曹昂,曹操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著便伸手推開了德陽殿的朱門。
漢朝的宮殿多鋪有地板,臣子需脫靴後方能入殿。可此時的曹操卻滿不在乎地用他那雙沾滿泥垢的戰靴踩上德陽殿光潔的地板,信步上前向劉協行禮道,"臣曹操叩見陛下。"
哪知堂上的劉協卻低著頭像泥胎木塑一樣動都不動一下。
於是曹操跨前一步,再次高聲行禮道,"臣曹操叩見陛下!"
這一次劉協總算是有了些許反應,但見他如篩糠般抖了下身子,旋即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句道,"卿。。。卿。。。可是要送朕一程?"
曹操站在原地並沒有回答劉協。劉協亦沒有勇氣再問下去。唯有董妃的嚎叫依舊在德陽殿上徘徊。然而正當劉協以為這樣的對峙會一直持續下去之時,董妃的哀嚎突然嘎然而止。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年輕天子霍然起身,回頭望向了偏殿。
不多時便見一個沾滿血汙的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大殿向劉協匍匐行禮道,"陛。。。陛下,董娘娘。。。"
"董妃怎樣?朕的皇子怎樣?"劉協急道。
"董娘娘與小皇子薨也。"宮女說到這裡儼然已經泣不成聲。
聽聞噩耗的劉協一瞬間就像是被抽乾所有力氣一般跌坐在了蒲團之上。或許在之前的某個時刻他曾害怕孩子出生,但此刻母子皆不保的結局還是給予了劉協極大的打擊。
曹操冷眼觀望了劉協片刻,隨即清了清嗓子向後者躬身奏報道。"臣已命人在許都城外建毓秀臺,日後陛下若想郊祀,可前往毓秀臺祭祀。"
面對曹操的奏報,劉協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非但還活著,並且還能繼續活下去。雖說日後曹操定會將自己軟禁在深宮之中,可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重要呢。然而當劉協終於鼓起勇氣打算抬頭面對曹操之時,曹操卻早已轉身離開了德陽殿。
曹昂守在門口將殿內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在看到曹操走出德陽殿時,曹昂頗為欣慰地長舒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父親終究沒有走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一步。這也使得曹昂不再為他先前強行帶回天子的舉動感到內疚和自責。
曹操臉上的表情卻不似曹昂那般放鬆。但見他橫眉一掃,肅聲傳喚道"右將軍聽令!"
曹昂神色一振,拱手應答,"在。"
"車騎將軍董承、越騎校尉王服、長水校尉種輯勾結荊州牧劉表,欲強擄天子意圖不軌。董承、王服、種輯三賊車裂示眾,並夷三族。其餘附逆者皆斬無赦。"僅在片語間曹操便決定了數千人的生死。可以預見待到太陽昇起之時。許都的護城河將被鮮血所染紅。
曹昂卻毫不猶豫地抱拳稱"喏",在他看來董承等人是挑撥天子與父親關係,將曹氏一門逼上絕路的罪魁禍首。此等奸佞小人接受什麼樣的懲罰都不為過。更何況一但戰事興起,受難者又何止千人。
曹昂的表現讓曹操一直繃著的臉終於有了些緩和。一直以來曹昂都是曹操悉心培養的繼承人。然而他在這一年內的表現卻並不令曹操滿意。特別是曹昂在留守許都期間非但未能察覺董承等人的陰謀,反而因輕信劉協差一點讓其跑掉。這幾乎讓曹操一度萌生過更換繼承人的打算。好在曹昂最終關頭並沒有被君君臣臣衝昏頭腦,處理善後的手法也算是可圈可點。
於是覺得曹昂經過此次危機成長了許多的曹操,頓時又對長子有了期待。以至於曹昂之前的種種紕漏在他眼裡都變得無關緊要起來。畢竟誰沒有年輕過,就是他老曹也有過當街仗殺權宦蹇碩叔父的年紀。想到這裡,曹操負手而立,換了口吻向曹昂問道,"子修,可知為父為何放過天子!"
曹操冷不丁的問話讓曹昂楞在了當場。若是在從前他定會義正辭嚴地回答一番忠君愛國的說辭。可惜現在的他已不再會如此天真認為父親的所作所為僅是單純為了復興漢室。所以曹昂最終選擇了沉默以對。
曹昂這一次的沉默並沒有讓曹操生氣。相反曹操倒是頗為自得地眺望著